顾钧仿佛没听见美利坚士兵的嘲笑。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垂头丧气的法国公司职员，又落回邦纳-瓦里拉手中的那份“强制收购”协议上。
还差最后一步，陷阱就要合拢了。
“上校，”顾钧的语气平淡，“在你让这几位先生签下废纸之前，我建议你先看看这个。”
他没有自己上前，只是对身旁的助手偏了一下头。
助手立刻上前一步，将一叠厚厚的文件，重重地放在邦纳-瓦里拉面前的桌上。
“啪！”声音很脆。
室内的哄笑声戛然而止。
那叠文件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巴黎最高公证处的钢印。
邦纳-瓦里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狐疑地拿起文件。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停了几秒钟。
债权转让证明......一份又一份，全是债权转让证明，新大陆信托……一连串或熟悉的名字，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所有者。
顾钧看着他那张开始失去血色的脸，继续说道：
“在过去三年里，我们收购了法国‘新巴拿马运河公司’，在市场上流通的……百分之七十二的违约债券。”
“根据国际商法，作为这家公司的最大债权人……”
顾钧走到桌前，手指轻轻点在那叠文件上。
“在新债务方案达成前，我方，拥有该公司所有资产的……唯一合法处置权。”
“包括你们脚下的土地，仓库里的机器，档案室里的图纸……以及那份由哥伦比亚政府授予，至今仍然有效的，运河……永久开凿权。”
会议室内，立马没了声音。
几个美利坚军官张着嘴，看看自己的上校，又看看眼前这个微笑的东方人，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邦纳-瓦里拉的手，开始发抖。
他终于想通了，从古巴危机结束，不，从更早的时候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他们在美利坚的后院策动独立，耀武扬威，结果，只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所有的功劳、荣耀、胜利……在这一刻，都被东海联盟拿走了，想到这里，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混蛋！”
邦纳-瓦里拉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他的手闪电般按住腰间手枪的枪柄，“咔哒”一声，拔了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准了顾钧的眉心。
“在巴拿马！我的炮舰就是法律！你这些废纸，能挡住子弹吗？”
身后的随员们瞬间绷紧，手探入西装内侧，但顾钧只是抬了一下手，制止了他们。脸上的微笑甚至没有变。
面对枪口，他只是慢条斯理地，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上校，你说得对。纸，确实挡不住子弹。”
他向前走了一步，枪口几乎顶住了他的额头。
“但，你也可以开枪。”
“杀了我，杀了我们所有人。然后呢？你向约翰逊总统报告，说你成功‘接收’了运河公司，但公司的债权人，连同所有懂技术的法国工程师，都被你枪毙了。”
“你猜，没有我们手里的工程图纸，没有那些熟悉这片沼泽的工程师，你手下那些陆军士兵，需要用多少年，死多少人，才能挖通这条运河？”
邦纳-瓦里拉握枪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顾钧知道他内心松动了，继续加码：
“开枪，你的功劳就到此为止，你会成为整个美利坚的罪人。放下枪，把事情报告上去，让华盛顿和我们谈。”
“那样，你至少还能保住你的军衔，上校先生。”
邦纳-瓦里拉死死的盯着顾钧，甩下一句狠话：“哼，美利坚的工程师不比法兰西差，我会想办法的，咱们走着瞧！”
三天后，科隆港，法国运河公司废弃仓库。
“先生们，属于美利坚的时代，从剪断这根锁链开始。”
"剪开它！"
美军指挥官邦纳-瓦里拉上校站在仓库门口，脸色铁青地下令。
一名士兵举起工兵钳，"咔嚓"一声，锈迹斑斑的锁链应声断裂，仓库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我的天！"
跟在上校身后的西点工程师们集体愣住了。
仓库里，数十台钢铁巨兽静静排列。巨型蒸汽挖掘机、链斗式挖泥船、大型蒸汽钻机……每一台都比美利坚本土的设备大上一圈。
"这是……法国人十年前的东西？"
年轻工程师汤姆森冲到最近的一台挖掘机前，伸手摸了摸冰冷的履带，眼睛都在发光。
"上校！有了这些宝贝，一年！最多一年我们就能打通运河！"
其他工程师也兴奋起来。
"快！启动锅炉！"
"测试传动系统！"
众人纷纷行动，仓库里很快乱成一团。
十分钟后。
"见鬼！点火装置呢？"
"齿轮箱也被拆了！"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汤姆森趴在挖掘机的控制台上，盯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精密机械锁，额头青筋暴起。
那是一个由数十片铜片和复杂卡榫组成的装置，像一个微型迷宫，牢牢锁死了整个控制系统。
"撬开它！"有人拿来撬棍，用力一撬。
"咔！"撬棍断了，机械锁纹丝不动。
"这东西撬不动，用乙炔切割！"
火焰喷射，金属融化，但机械锁内部的齿轮突然咬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个控制台冒出一股黑烟。
"停，停！再切整个传动系统都要报废！"
汤姆森瘫坐在地上，满脸绝望，作为西点军校的高级工程师，这还是他第一次失败。
邦纳-瓦里拉上校听到动静，连忙冲进仓库，看着一群工程师灰头土脸的样子，心一沉。
"怎么回事？"
"上校，所有核心部件都被拆了，剩下的部分全被一种……我们从没见过的机械锁锁死了。"
汤姆森抹了把脸上的油污，"这不是简单的破坏，这是有预谋的技术封锁。"
"炸开它！"
"炸不得，一炸就全废了。"
上校一拳砸在挖掘机的履带上，拳头传来一阵剧痛。
"混蛋！"他转身冲出仓库，抓起一名参谋。
"给华盛顿发电报，就说……求援。"
三天后，科隆港码头，一艘客轮缓缓靠岸。邦纳-瓦里拉上校站在码头上，死死盯着舷梯。
当一个白发老人出现在视线里时，他几乎是冲了过去。
"比诺先生！"
菲利普·比诺-瓦里拉，苏伊士运河的设计者，巴拿马运河的奠基人。
上校紧紧握住老人的手，声音都在发抖。
"您终于来了！我代表美利坚政府正式聘请您，薪水双倍……不，三倍！请您继续完成这项工程！"
老人笑了笑，抽回手。
"抱歉，上校。"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
"我已经不能接受你们的聘请了。"
邦纳-瓦里拉愣住了，"什么意思？"
"三年前，我和我的团队，以及我们掌握的所有巴拿马运河技术专利，都被买断了。"
老人指了指文件上的印章。
"买家是东海联盟天工研究院。根据合同，这些技术的全球使用权，只属于他们。"
上校手一抖，文件掉在地上。
"你……你说什么？"
"我说，"老人弯腰捡起文件，拍了拍灰尘，重新塞进上校手里，
"那些设备上的机械锁，只有我的团队能解开。而我们的新雇主，显然并不打算免费提供这项服务。"
邦纳-瓦里拉上校脸色煞白，"你们……你们这是敲诈！"
"不，这是生意。"
老人转身离开，身后的工程师团队跟了上去。
邦纳-瓦里拉站在码头上，握着那份文件，呆呆的愣在原地。码头上的美军士兵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说话。
良久，邦纳-瓦里拉深吸一口气，嘶哑着嗓子吼道：
"快，给华盛顿发电报！"
华盛顿，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砰！"约翰逊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墨水瓶跳了起来。
"技术买断？专利封锁？"
他盯着手里的电报，额头青筋暴起。"那个东方小子，他早在三年前就算计到了这一步？"
站在对面的国务卿低着头，不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