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乌卡·玛塔和他那几个满身刺青的徒弟，硬生生挤到了最前面。
他那张涂满油彩的脸，此刻狰狞得像个恶鬼，视线死死钉在病床上。
下一秒，脸上的狰狞凝固了。
那个本该冰冷僵硬，等着献给山神的祭品……竟然靠坐在床上！
虽然脸色惨白，呼吸微弱，但他的确已经苏醒并且能够活动了！
“嗡——”
乌卡·玛塔的脑袋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一个踉跄，嘴巴大张：
“妖——术——！”
“这是东方来的邪法！是魔鬼的巫术！”
他挥舞着手臂，试图用最大的声音，压下心底的恐惧。
可这一次，回应他的，不再是山呼海啸般的敬畏。
人群中，先前还跪地膜拜的土著，一个接一个，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们看着他，那眼神，不再有狂热。像是在打量一个……撒谎被当场戳穿的小丑。
“噗通。”
乌卡·玛塔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要不是徒弟眼疾手快架住他，他已经瘫倒在地。
被拖走时，他猛地扭过头，视线狠狠盯着门口的萧云帆，又扫过被众人簇拥的秦明。
那眼神，阴冷怨毒，仿佛在说：我们没完！
那个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华工小头目，在工友的搀扶下，一步一晃地走了过来。
他走到萧云帆和秦明面前，眼里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他想说话，却哽咽着发不出声。
下一刻，“噗通！”一声闷响。
双膝重重跪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额头磕了下去！
“将军大人……秦神医……俺这条命是您们给的！”
“从今往后，但凡联盟有用得着的地方，俺这条命，随时拿去！”
萧云帆上前一步，亲手将那华工头目扶起，声音传遍寂静的营地：
“起来，我们联盟不兴跪拜。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更是你家人的。我们救你，是因为在这里，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神情复杂的土著面孔：
“这世上没有什么妖术，只有我们尚未理解的知识。秦医生的医术，不是献给山神的祭品，而是属于所有人的科学。”
“联盟的营地，大门永远敞开，无论你是谁，只要身患疾病，我们都一视同仁，尽力救治。”
此话一出，土著人开始窃窃私语，眼中的渴望难以掩饰。
当夜，就有一个土著母亲，抱着她高烧不退、被部落巫医断定“恶灵缠身”的孩子，在联盟营地门口徘徊许久，最终鼓起勇气走了进来。
秦明几乎不眠不休，用酒精物理降温，配合药物治疗，一夜之后，孩子的烧竟然退了。
这个消息如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周边的各个部落。
乌卡·玛塔的神权，本已摇摇欲坠，此刻更是被这活生生的事实，彻底击碎。
曾经门庭若市的祭司茅屋，变得门可罗雀；而被他诅咒为“恶魔巢穴”的联盟营地，却开始排起了长队。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被逼到绝境的病人，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涌来。
他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也带来了他们最珍贵的谢礼——野果、猎物。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人潮，小小的营房很快不堪重负。
萧云帆当机立断，下令将营地旁的一片空地清理出来，用最快的速度，搭建起一排排简易的茅草病房。
他告诉秦明：“我们不仅要治病，更要播撒文明的种子。”
于是，在医院旁边，另一座更大的茅草屋也拔地而起，那是学堂的雏形。
短短数周，岛上的风向彻底变了。
土著人口中的称呼，也从东方人变成了尊敬的“神鹰联盟”，而秦明，则被他们亲切地称为“神医”。
“跪下！快给神医跪下！”
一个皮肤黝黑的土著汉子，激动得满脸通红，狠狠按着自己儿子的脑袋，就要往地上磕。
他那刚刚退烧、脸上恢复了血色的孩子，还有些懵懂，怀里死死抱着一只作为谢礼的、咯咯叫的肥鸡。
“使不得！快起来！”
身穿白色亚麻布工作服的秦明，一把将男人扶住，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显然已经连续奋战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他接过那只鸡，不由分说地塞回孩子怀里，又从盘里拿起一块麦芽糖，递了过去。
“孩子身体刚好，需要营养。带回去，给你妻子炖汤喝。联盟的规矩，治病救人，分文不取。”
土著汉子愣住了，看着手里的糖，又看看那只肥鸡，嘴唇哆嗦着，憋了半天，终于用生涩的汉语喊出一句：
“神鹰……好人！”
“神鹰，好人！”
他身后，那条从茅草屋门口，一直延伸到港口土路上的长队，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附和声。
这意味着，大巫师乌卡·玛塔的神话，已经破产了。
“会长，我们的病房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药品消耗也比预期快了三倍。”
秦明快步走来，声音沙哑地汇报着，
“尤其是从总部运来的‘金鸡纳霜’，这东西对付疟疾简直是神药，但库存已经见底了。”
“人命关天，钱不是问题。”
萧云帆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黝黑面孔上的期盼，语气不容置疑，
“用砖石结构，把医院扩建三倍！人手和药品，我让总部用最快的船加急运来！”
他顿了顿，拍了拍秦明的肩膀，
“记住，这里不只是一家医院。它是咱们东海联盟插在帝汶岛的一把手术刀！我要你用它，一刀刀割掉这里所有盘根错节的愚昧和迷信！”
秦明重重点头，眼中燃起了火焰。
萧云帆的视线越过喧闹的人群，投向了不远处另一座同样简陋的茅草屋。
那里，隐约传来了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
手术刀已经切开了病灶，接下来，需要的是缝合伤口，注入新的血液。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夹杂着汉语和土著方言的九九乘法表，被孩子们念得七零八落，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萧云帆走进学堂的院子时，正赶上午饭时间。
几十个土著孩子，无论高矮胖瘦，人手一个粗陶大碗，正排着队，从一口大锅里领取他们的营养午餐——
熬得烂熟的米粥，里面不仅有切碎的菜叶，甚至还能看到亮晶晶的鱼干碎和肉末！
浓郁的香气，让孩子们一个个都把口水吞得咕咚响。
负责学堂的工作人员，带着一脸自豪的微笑迎了上来，
“自从您下令‘学费全免，午饭管饱’后，学堂里的孩子三天就翻了一番！”
“现在，周围部落的父母，都抢着把孩子送来！他们以前可都说我们这是‘恶魔’呢！”
萧云帆点点头，看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小心翼翼将碗里为数不多的肉末先挑出来，用干净的树叶包好，塞进怀里。
“她这是？”
学堂工作人员叹了口气：
“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她想带回去给弟弟吃。这里的孩子大多都这样，一顿饱饭对他们来说，太珍贵了。”
“知识改变命运，他们听不懂。”
萧云帆看着那女孩的背影，眼神深邃，
“但上学能吃饱饭，这个道理，连三岁小孩都懂。”
“从明天起，午餐份量再加三成。每个孩子，每天可以额外领两个红薯干，允许他们带回家。”
学堂工作人员一惊：“这……这开销可就……”
“用金钱，买下一整代人的未来，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萧云帆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要让每一个在联盟学堂里吃饱饭的孩子，长大后都只认一个‘家’，那就是我们东海联盟！”
看着眼前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他心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豪情。
医疗和教育，如同一对铁钳，正将联盟的统治力，牢牢焊死在这片土地上。
但当他的目光越过港口，投向内陆那片云雾缭绕的深黑色山脉时，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