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东海城。
李云飞放下手里的战报，上面详细记录了“神鹰”行动的每一个细节。
磨盘山那一夜，简直就像一出神话。
吴三桂的十万大军，后勤被一锅端，军心彻底崩溃，被沐天波的残兵和“神鹰”小队内外夹击，打得丢盔弃甲，狼狈西窜。
整个西南的死局，一下子就被盘活了。
“统帅，这次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站在一旁的军情总长，眉宇间带着一丝担忧，“这么一来，咱们跟清廷那层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了。”
“窗户纸？”
李云飞轻笑一声，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这层纸，现在不捅破，难道留着过年？”
他的手指从地图上的大清，慢慢划过南洋，最后停在了遥远的欧洲大陆上。
“当初，咱们的‘应龙’铁甲舰下水，伦敦的报纸说，咱们是‘一个有趣的东方海上势力’。”
“这次，五百人，一夜之间干翻了十万大军。”
李云飞转过头，看着军情总长。
“你猜，他们现在会用什么词来形容咱们？”
不等对方回答，他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他们会害怕，会睡不着觉，会把咱们当成洪水猛兽。”
“很快，就会有自称朋友的家伙，坐船不远万里地跑来，劝咱们保持克制，维护地区和平了。”
军情总长眉头皱了皱：那咱们该怎么应付？
“通知外交部门，打起精神来。”
“棋盘上的子，都动起来了。该准备迎接那些，自以为是棋手的客人了。”
李云飞的预言，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仅仅两个月，消息就跨过马六甲，越过印度洋，传到了万里之外的伦敦。
白厅，东印度公司总部，一间没有挂画的密室。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木柴“噼啪”作响，但那点暖意，根本烘不热这屋里冰冷的空气。
一张厚重的橡木长桌旁，坐着一群人。
他们清一色的穿着丝绸礼服，戴着扑了粉的卷曲假发，神情肃穆，一言不发。
没人说话，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一份从东方传来的报告，在一双双保养得极好的手中传递着。那粗糙的纸页，此刻仿佛有千斤之重。
终于，报告传到了一位年轻勋爵手中，他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
坐在首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公爵抬了抬眼皮，沙哑地吐出一个词：
“念。”
年轻勋爵的手指微微发颤，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地念道：
“神鹰特遣队，人数不足五百。在瘴气弥漫的西南丛林，穿行千里，突袭了清军后勤枢纽磨盘山，焚毁了全部粮草辎重，致使数万清军主力，不战自溃！”
“报告评估，东海海洋联盟的工业实力与军事能力，已出现指数级增长。其蒸汽铁甲舰队，足以碾压我们派驻远东的任何分舰队。”
“他们的新式后膛步枪，射速三倍于‘褐贝丝’。他们还有一种被称作‘恶魔收割机’的武器，疑似多管手摇机枪，威力是我们的十倍！”
“够了。”老公爵打断了他。
他伸手拿过报告，目光落在那个被反复圈出来的名字上。
李云飞。
老公爵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像鹰一样，要把人的心思都啄出来。
“先生们，我们一直以为，东方那头睡狮，是满清。”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
“事实证明，我们错了。”
“一头真正的巨龙已经醒了，它盘踞在海上，心脏是烧煤的钢铁，爪牙是后膛枪和铁甲舰。而我们，一直把它当成一个稍微强壮点的邻居。”
他将报告随手丢在桌上，“啪”的一声，像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
“一个致命的错误。”
每个人都沉默了，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终于，一个主管贸易的大臣忍不住了，眼神阴狠，
“公爵大人！那就趁现在！趁他和大清还在内斗，我们给大清钱，给他们武器！让他们互相咬！我们等着收尸！”
“蠢货！”
老公爵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你觉得那个古老、排外又虚弱的大清帝国，是能合作的伙伴吗？”
“一旦让它吞并了富庶的南方，整合了整个东方的力量，我们面对的，将是一个比现在强大十倍，也更加无法预测的怪物！”
另一人小心翼翼地问，“那我们直接动手？用皇家海军，碾碎他们！”
“代价呢？”老公爵冷冷反问，
“跨越半个地球，去和一个同样拥有强大海军和恐怖陆军的对手，打一场全面战争？议会那帮蠢驴会把我们生吞活剥！国内的工厂主和银行家，也不会答应！”
屋子里再次陷入死寂。
打，不行。
帮，更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首座的老公爵身上，等待着这只老狐狸的最后决断。
老公爵闭上眼，手指在桌面上极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笃笃笃”
那声音，仿佛在拨动一盘看不见的棋局。
许久，他睁开眼，眼里闪着一丝狠厉：
“罗马人教过我们，对付一个过于强大的对手，最好的办法，从来不是消灭他。”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世界地图前，伸出手指，重重地按在了东方的版图上。
“是‘平衡’。”
“我们，大英帝国，要做那个掌控平衡的棋手！”
“不能让那头海洋巨龙太强，威胁到我们的贸易和殖民地！但同样，也绝不能让大陆上的那头睡狮，有机会吞掉它！”
“先要让他们斗！让他们互相消耗！让他们谁也离不开我们的‘调停’！”
老公爵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力量。
“只有这样，整个东方的财富和命运，才会永远被我们攥在手里！”
数月后，东海城，联盟总督府。
李云飞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英国皇家海军上校，查尔斯·康沃利斯。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使臣礼服，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微笑，姿态优雅地抚胸行礼。
“尊敬的李云飞阁下，我谨代表大英帝国，对贵国取得的辉煌成就，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康沃利斯先是送上一顶高帽，随即话锋一转，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忧虑”。
“但是，我们也极其遗憾地得知，贵国与北方的大清帝国，因某些历史问题，发生了一些令人不幸的武装冲突。”
他看着李云飞，眼神显得无比“真诚”。
“战争是野蛮的，会破坏我们共同的贸易利益。所以，我们大英帝国，作为联盟最真诚的伙伴，非常愿意出面——”
“调停。”
他终于吐出了最终目的。
“我们强烈建议，各方立刻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双方重新回到谈判桌前！”
李云飞一直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他端起手边的锡兰红茶，轻轻呷了一口，任由茶香在唇齿间弥漫，然后微微一笑。
“首先，感谢贵国的深切关怀。”
他放下茶杯，看着康沃利斯，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
“不过嘛我们和北方邻居，发生的一些小小摩擦。本帅觉得，这恐怕是我们内部的一点家庭事务吧？”
康沃利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李云飞继续微笑着，话锋却陡然一转，
“至于我们所谓的军事行动，那更不是什么冲突！那是我们根据《东南互保条约》，在履行‘协助盟友，打击叛匪’的神圣国际义务！”
“我们是在帮盟友维护地区稳定，是一件正义而光荣的事。康沃利斯上校，您说，这其中能有什么误会和争端呢？”
一番话像一堵墙，把英国人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全都严严实实地堵了回去。
“这......这......”康沃利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
最终，这位英国特使碰了一鼻子灰，留下了一份所谓的“友好备忘录”，灰溜溜地走了。
李云飞拿起那份散发着墨香的备忘录，快速扫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