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指挥！统帅今晚一定会办庆功宴吧？咱们终于……”
旗舰“定远号”的舰桥上，一名年轻的作战参谋再也绷不住脸上的狂喜，声音都带着颤。
舷窗外，日内瓦港口成了欢乐的海洋。
象征着东海联盟的深蓝龙旗，与米字旗、星条旗并列，在《全球和平纲领》签订的钟声里冉冉升起。
侨民和水兵们把帽子、酒瓶、甚至同伴抛向天空，欢呼声隔着厚厚的舷窗玻璃依旧震耳欲聋。
全球的报纸，都用同一个词形容联盟的最高统帅——新世界无冕之王。
“闭嘴。”
联盟总指挥萧云帆低喝一声，打断了参谋的话。他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舰长室那扇紧闭的厚重钢门。
签约仪式一结束，统帅便拒绝了所有采访和宴请，一言不发地返回旗舰船，将整个世界的喧嚣关在了门外。
那扇门后，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年轻参谋脸上一僵，他这才意识到，舰桥上所有高级将领，没有一人露出笑容。
终于，门开了。
联盟最高统帅李云飞，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参加仪式的笔挺礼服，但脸上没有半分加冕为王的喜悦，只有一种战争落幕后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里发慌。
他的目光扫过萧云帆、郑芝凤，以及一众核心将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李云飞的视线，落在了刚才那个满脸通红的年轻参谋身上：
“你们觉得，我们赢了？”
那名年轻参谋心里一颤，下意识朝后退了一大步，想要躲进人群里。
萧云帆向前一步，强迫自己迎向李云飞的目光，沉声道：
“统帅，我们拿到了想要的一切！英法承认了我们在亚洲的绝对利益，美国人交出了巴拿马运河的控制权。这……难道不是胜利吗？”
“是桌面上的胜利。”
李云飞走到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从今天起，联盟在事实上，再无盟友。我们掀了所有旧贵族的桌子，从今往后，牌桌下的所有人，都会视我们为唯一的敌人。”
这句话的确不假，他们现在成了世界公敌，刚刚还因胜利而鼓胀的众人，瞬间憋闷起来。
接着，李云飞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战争，从未结束。”
“而我们……快断粮了。”
“断粮？”
郑芝凤第一个失声惊呼，满脸的不可思议，
“统帅，这不可能！我们的粮食储备足够支撑联盟十年！工业产值更是超过了整个旧欧洲的总和……”
李云飞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郑芝凤的声音，在李云飞的注视下，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我说的断粮，不是吃的米，也不是炼钢的铁。”
说完，李云飞转身走向另一幅被幕布遮盖的巨大地图前，一把将其扯下。
哗啦！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幅全球资源分布图。金矿、铁矿、铜矿……
李云飞拿起指挥棒，越过一片片象征财富与力量的矿区，最后，指挥棒的尖端，停在了地图的中部。
那片被标注为“奥斯曼帝国”的，被黄沙覆盖的土地。
“‘龙骧’级的锅炉，烧的是什么？”
萧云帆几乎是本能地立正，大声回答：“报告统帅！是重油！”
“‘鲲鹏’系列浮空艇呢？”
“高标号航空燃油！”
“那遍布我们本土和新大陆，支撑起整个工业体系的几十万家工厂呢？”
“是石油！”
李云飞转过身，用指挥棒敲击地图上“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位置，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上。
“黄金的时代，过去了！先生们，下一个五十年，谁控制了中东，谁就掐住了全世界工业国的脖子！”
“未来的战争，将是石油的战争！”
所有因胜利带来的自豪荣誉感，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们仿佛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钢铁舰队、浮空艇、工厂，正因为缺少了这种东西而瘫痪腐朽、变成一堆废铁。
“我请求，立刻组织远征舰队！”
萧云帆很快明白过来，几乎吼出了声：
“以‘龙骧’级为核心，封锁波斯湾！在英国佬反应过来之前，把所有油田都变成我们的！”
“不行。”
李云飞的回答，很干脆。
“为什么？”萧云帆愕然，他想不通，“我们的舰队天下无敌！只要陆战队登陆……”
“只要登陆，不出三个月，我们就会陷入比整个欧洲战场加起来还可怕的泥潭。”
李云飞摇了摇头，收起指挥棒。
“云帆，你记住。阿拉伯世界，不是可以轻易用刺刀征服的德川幕府。那里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但有一种东西，比任何政权都可怕——信仰。”
“用武力征服一片土地，只需要几艘战舰。但要征服一个统一信仰下的亿万民众，就算填进去百万大军，也只会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吞噬。拿破仑在西班牙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萧云帆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但是又有些不甘心：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英国人把手伸进去？”
“英国人？”李云飞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讽。
“他们会去的，带着他们的傲慢、枪炮和总督。然后他们会得到一个永远在燃烧，永不停歇的中东。”
“而我们不一样，我们要做的，不是征服，是给予。”
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李云飞重新走到地图前，说出了他那近乎疯狂的计划。
“启动绝密计划，代号——源头。”
“派遣一支小队，没有士兵，没有战舰。他们将伪装成东方古文明考古队，带着最先进的便携水文探测仪、小型钻井设备、特效药，还有……足够的黄金。”
“在沙漠里，水比黄金更珍贵。我们的队伍，要去最干旱的部落，帮他们找到水源。在瘟疫爆发的地方，我们的医生要去治愈他们。我们要用技术换信任，用善意换友谊。”
“当全世界都想从他们身上掠夺时，只有我们是去帮助他们的朋友。到那时，我们不需要一兵一卒，他们自己，就会选出一个代言人，替我们守护那些‘黑色的血液’。”
整个舰长室，寂静无声。
萧云帆张着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降维打击。
李云飞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撼，直接对通讯官下令：“调阅‘王牌’序列档案，授权码：龙渊。”
通讯官得令，一路小跑去档案室，随后拿来一份绝密档案。
所有将领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他们以为会看到一个浑身挂满勋章的传奇兵王。
可照片出现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戴着一副老式圆框眼镜，面容清秀，气质温和得像个书呆子，像刚从中央科学院图书馆里走出来的研究员。
档案简单到离谱：
【代号：沙漠之狐】
【姓名：甄顾】
【履历：联盟中央科学院，历史学、地质学双料博士。精通阿拉伯语、波斯语、土耳其语及多种古楔形文字。】
【备注：无任何军事履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去执行关乎联盟百年国运的绝密任务？
就在萧云帆等人满腹疑点，要开口质疑之时——
奥斯曼帝国，巴士拉港。
正午的太阳将码头烤得吱吱作响，空气中混杂着骆驼的粪便、劣质香料的辛辣，以及远处兵营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火药味，熏得人头晕脑胀。
一个华人青年——甄顾，背着半旧的画板，提着一个轻便的行李箱，走下了一艘不起眼的货船。
他戴着同款的圆框眼镜，一身卡其布旅行装被风沙磨得发白，看起来就像个来此写生的穷学生。
青年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望向远方那片在滚滚热浪中扭曲变形的黄色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