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中央,长崎荷兰商馆大班,彼得·范·鲁文,正端着一杯刚沏好的中国武夷茶,细细品味着那份来自东方的醇厚。
他被打断了雅兴,眉头不悦地皱起,但看到来人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陡然一沉。
“慌什么!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御船祭那边,不是一切按计划进行吗?”
“计划……计划彻底失败了!”
荷兰代表喘着粗气,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的人……还有那些亡命徒……全都被屠杀了!像砍瓜切菜一样!”
“浅井家的内应,也被当场格杀!连……连我们最新配备的火枪,都被他们缴了去!”
“哐当——!”
上好的中国青瓷茶杯,在彼得·范·鲁文的脚下碎裂成无数片,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名贵的丝绸长裤。
这位荷兰东印度公司驻长崎的大班,一向以精明和冷酷示人的脸上,此刻青筋暴跳,扭曲得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废物!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对着面前几个闻声赶来、噤若寒蝉的心腹手下大声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他们一脸。
那名报信的代表,更是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连几个东方来的‘海寇’和一个日本女人都对付不了!御船祭的骚乱,变成了他们的屠宰场!我们的人全完了!连最新的火枪都被缴了!这是耻辱!奇耻大辱!”
地板上,很快又堆叠了几份由其他渠道传来的密报,印证了那位信使所言非虚。
“御船祭”的血腥落幕,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范·鲁文脸上。
缴获的、带有VOC(荷兰东印度公司)标记的火枪,是第二记,打得他眼冒金星。
苦心经营多年的情报网、扶植的代理人,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了!
范·鲁文胸膛剧烈起伏,他仿佛能感受到整个东亚的同行,投来嘲弄的目光。
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来自巴达维亚总部的风声——总督范迪门,似乎对远东的“某些状况”越来越不耐烦,正磨刀霍霍,准备搞一次“大扫除”。
这个节骨眼上,长崎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他,彼得·范·鲁文,难辞其咎!
“不能等了!”
范·鲁文猩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不等总部的命令了!立刻!马上!给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大海的主人!”
他猛地一拍桌子,碎瓷片跟着震颤。
“召集舰队!亨德里克·扬森上校的那支分舰队,现在在什么位置?”
一名手下颤声回答:“报告大班,扬森上校的舰队……按计划,应该在琉球群岛附近巡弋。”
“命令他!立刻!以最隐蔽的方式,全速开赴长崎外海!”
范·鲁文暴跳如雷,声音嘶哑而坚决,
“黎明时分,给我把长崎港内所有姓张的和浅井家的船,统统轰进海底!把他们的码头、仓库,烧成一片白地!”
“大班……这……这等同于不宣而战啊!万一幕府那边……”一个较为谨慎的手下试图劝阻。
“德川幕府?谅他们也不敢得罪咱们荷兰帝国!”范·鲁文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事后给足银子,再找几个替罪羊,那些贪婪的日本官僚,会闭嘴的!只要我们赢了,他们就得继续仰仗我们荷兰人!”
他已经疯了,此刻的愤怒,让他急于扳回这一局的失败。
“还有!”范·鲁文补充道,声音冰冷,
“给总督阁下发电报!就说长崎遭遇不明身份海寇与本地叛逆联合袭击,商馆损失惨重,我方为维护公司利益,被迫采取紧急反制措施!把责任,给我摘干净!”
三艘火力强大的盖伦型主力战舰,四艘速度飞快的巡防舰——
这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精锐力量,悄悄调转船头,在夜幕的掩护下,直扑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清洗的长崎。
与此同时,长崎,张氏商会,灯火通明。
张大力和浅井香织的面前,摊开着一沓沓来自“智”部和“影子”的密报。
“近期荷兰商馆大量采购炮弹、火药、船只修复材料……”
“多名经验丰富的火炮手和海军军官,秘密从巴达维亚调往周边据点……”
“琉球群岛附近海域,荷兰舰队加密通讯异常频繁……”
浅井香织的柳眉紧邹,俏丽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凝重:“荷兰人……真的要动手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战争的阴云真正压顶而来时,那股沉甸甸的压力,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张大力粗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哼!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让他们长记性!”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
“也好!省得咱们再费心思去找他们!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咱们就……好好招待一番!”
“传我命令!”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房间内回荡。
“长崎港,即刻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所有‘猎风’级战舰、改装武装商船,弹药、燃料,全部满上!武器装备,再检查一遍!随时准备干掉荷兰佬!”
“浅井家的船,能打的都拉出来!香织,你亲自带队,守住内湾,别让荷兰人的小崽子们钻了空子!”
“港口所有岸炮,炮衣都给我揭了!炮弹推进去!火炮手二十四小时轮班,谁敢擅离职守,军法处置!”
“‘智’部和‘影子’的人,把眼睛都给我瞪圆了!长崎外海,一只苍蝇飞进来都得盯住!发现荷兰舰队,立刻回报!”
一道道命令,如流水般下达。
他根据缴获的荷兰武器、审讯俘虏得到的情报,还有李云飞通过密信传授的“海战大全”,早就憋着一肚子坏水。
“荷兰人要偷袭,十有八九是黎明时分,趁着有雾,咱们打哈欠的时候!”
张大力摸着下巴,嘿嘿一笑。
“所以,咱们就将计就计!”
长崎港表面上,依旧商船往来,歌舞升平。
夜间的巡逻船,甚至还故意减少了几艘,一副“天下无敌,懒得防你”的嚣张模样。
暗地里,一张针对荷兰舰队的死亡大网,已悄然张开!
五天后,黎明时分。
长崎港外,晨雾如纱,轻柔地覆盖着海面。
突然,雾霭中,七个黑沉沉的庞然大物,如同幽灵,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
为首三艘,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远东分舰队的骄傲——“阿姆斯特丹号”、“鹿特丹号”、“乌得勒支号”!
那高耸的船楼,一排排狰狞的炮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远望去就令人胆寒!
旗舰“阿姆斯特丹号”的舰桥上,指挥官亨德里克·扬森上校,举着单筒望远镜,嘴角带着一抹轻蔑的冷笑。
“哼,一群东方人造的土窝,能有什么像样的防御?”
“范·鲁文那个蠢货,居然会被这种货色打得灰头土脸,简直丢尽了我们伟大荷兰海军的脸!”
他大手一挥:“传令各舰!保持攻击阵型!一刻钟后,所有火炮,自由射击!我要让那些东方人,用他们的鲜血和哀嚎,记住荷兰雄狮的威严!”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场单方面的、愉快的屠杀!
荷兰舰队像一群即将享用盛宴的鲨鱼,得意洋洋地驶向港湾入口。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最佳炮击位置的瞬间——
“呜——呜——呜——!”
长崎港内,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警钟长鸣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震得荷兰舰队士兵头皮发麻!
“不好,有埋伏!”
还不等荷兰人反应过来,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