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江户城,将军府。
当萨摩藩宣战,并于短短数日内连下数城,兵锋直指熊本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时。
德川家光那张浮肿的脸,瞬间扭曲,青筋在额角疯狂跳动。
“八嘎呀路——!”
一声凄厉的咆哮,他“噌”地拔出佩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在面前名贵的金丝楠木御案上!
“咔嚓——!”
御案应声碎裂,木屑混着金箔四下飞溅!
“岛津虎寿丸……那个乳臭未干的小贼!”
“还有长崎的南蛮商人!那些在背后递刀子的外番!”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对着阶下噤若寒蝉的幕府重臣们嘶吼:
“传令!”
“老中阿部忠秋挂帅!集结西国所有兵力!十五万!我要一支十五万人的征讨大军!”
“即刻开赴九州!我要亲眼看到岛津那个逆贼的首级!”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而怨毒。
“更要用他的血,把长崎港……给我彻底洗干净!”
而在长崎,浅井家府邸,密室。
空气凝重,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墙壁上巨大的九州地图,映照得光影变幻。
“噗通!”
一名浑身浴血、披着“影子”密探黑色劲装的汉子,踉跄着冲入密室,单膝跪地,嘶哑的声音带着血腥气。
“大人!九州……出大事了!”
他颤抖着双手,呈上一支被血浸透的竹管。
张大力俯下身子,一把接过。浅井香织也是花容失色,快步上前。
展开那张薄薄的、带着硝烟味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
“熊本城下,决战。萨摩联军,大败!”
短短几个字,如同几柄重锤,狠狠砸在张大力和浅井香织的心头。
“怎么可能?”浅井香织失声惊呼,“半个月前,虎寿丸殿下还势如破竹,兵临熊本城下!”
那名密探艰难地喘息着:“幕府……幕府的反应,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十五万……整整十五万大军!”
十五万!
这个数字让密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带队的是老中阿部忠秋,”密探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他调集了德川家最精锐的‘五番方’旗本,还有所有亲藩、谱代大名的藩军,如乌云压顶般扑了过来……我们的‘新式利器’,在他们面前……”
密探说不下去了,但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
萨摩引以为傲的“隼人”武士,在幕府军如同钢铁城墙般的阵列前,被撞得粉身碎骨。
他们从东海联盟获得的“改良”燧发枪,在幕府从荷兰人手中购买的重型火枪阵列面前,射程和威力都被死死压制!
一场被岛津虎寿丸寄予厚望的决战,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伤亡……近万。”张大力缓缓吐出四个字,眼神冰冷。
信纸上,那鲜红的数字,刺痛了他的眼睛。
萨摩藩,这头被他们放出笼的“九州之虎”,本以为能搅动风云,却没想一头撞在了幕府这块铁板上,撞得头破血流,濒临死亡。
“夫君……”浅井香织看着地图上,代表幕府的蓝色箭头,已经将代表萨摩的红色标记死死围困在鹿儿岛一隅,
“我们……要放弃萨摩吗?”
她声音极低,带着一丝颤抖:
“现在与他们划清界限,向幕府献上忠诚,或许还来得及。否则……一旦被查出我们资助萨摩,整个长崎……”
“放弃?”张大力忽然笑了。
他将信纸缓缓放下,走到地图前,手指轻轻点在被重重包围的“鹿儿岛城”上。
“香织,棋子最大的价值,不是在它纵横捭阖的时候,而是在它……即将被吃掉的时候。”
“什么意思?”浅井香织不解。
“岛津虎寿丸现在是什么?”
“他是一条快要溺死的落水狗。为了活命,他会咬住任何一根递过去的稻草,哪怕那根稻草上涂满了剧毒。”
他转过身,笑容变得玩味起来:“他不是想用坦白一切来威胁咱们吗?很好。那咱们就给他一个机会。”
张大力伸出两根手指。
“告诉他,咱们可以提供援助。一批威力更大、数量更多的武器,甚至咱们的舰队,可以在九州外海进行火力威慑。”
浅井香织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那样,我们就等于和幕府正式开战了!”
“所以,他必须拿出诚意。萨摩藩境内,坊津、山川港等所有深水港,未来五十年的控制权和全部税收!还有那几座金矿银矿,全部开采权和七成利润!”
“这……这是要萨摩的命啊!”浅井香织倒吸一口凉气。
“不,”张大力摇了摇头,笑容冰冷,
“我这是在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是用萨摩的未来,换他岛津虎寿丸的现在。你猜,这位已经输红了眼的‘九州之虎’,会不会赌?”
答案,不言而喻。
一份比之前任何密约都更加苛刻的“永久友好互助资源共享密约”,在短短半日之内,便通过最秘密的渠道,送往了绝望的鹿儿岛。
回信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只有一个字。
“允。”
附带的,是岛津虎寿丸用鲜血按下的手印。
“成了。”张大力看着那血手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萨摩藩的未来,已经成了他的盘中餐。
就在他准备将这份“喜报”发往巴达维亚时,密室的门,再一次被猛地撞开!
这次冲进来的,是另一名负责监控幕府动向的“影子”。
他的脸色,比刚才那个同伴还要苍白!
“大人!不好了!”
“幕府大军……分兵了!”
张大力的笑容瞬间凝固。
“分兵?阿部忠秋没有总攻鹿儿岛?”
“没有!”信使的声音尖锐而恐惧,
“他从主力中,抽调了两万最精锐的部队,由他的副将,号称‘鬼枪’的本多忠胜亲自率领,星夜兼程……正朝着咱们长崎而来!”
听到此消息,浅井香织如遭雷击,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张大力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他们的旗号是什么?”
“协防长崎,保境安民!”
张大力听出来了,这根本不是协防,这是威慑!是试探!
阿部忠秋这只老狐狸,他根本不急着吃掉萨摩那块肉,而是要先一巴掌拍死长崎这只可能在背后捣鬼的苍蝇!
开门,意味着引狼入室,长崎从此受制于人。
不开门,就是公然与幕府为敌,那两万精锐立刻就会变成攻城大军!
密室内的空气,顿时凝固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凄厉的哭喊声从府邸外传来,由远及近。
“张大人——!浅井殿下——!救命啊——!”
“噗通!”来人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触地,
“张大人,浅井大人……救救萨摩!求求你们!”
那曾是萨摩藩家老,威风凛凛的武士,此刻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血腥与硝烟混杂的恶臭。
他颤抖着双手,高高举起一卷用血浸染过的密约。
“我家主公……愿献上种子岛、屋久岛,以及萨摩藩未来十年三成商税……只求长崎发兵,为我等撕开一道口子,保住岛津家的火种!”
张大力沉默地看着那份密约,上面的条款,他都有些不忍心提出。
他身旁的浅井香织,这位长崎的女主人,脸色苍白如纸。
种子岛、屋久岛,那是萨摩藩的命根子。
加上之前已经答应的商税,再加十年三成商税,更是敲骨吸髓!
岛津虎寿丸那个老狐狸,这是被逼到了何等的绝境!
“大人!”使者见二人不语,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张大力,
“幕府十五万大军围困鹿儿岛,本多忠胜的两万精锐更是兵临长崎城下!他们下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