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一艘被他们丢弃的‘贼船’暗舱里找到的!崭新的!绝对是北方水师的制式!错不了!”
陆远拿起那截缆绳,指尖摩挲着那个熟悉的烙印。
顿时,一股寒意,夹杂着满腔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啊……好一出贼喊捉贼!”陆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背青筋暴起。
朝廷的那些黑手!北方水师里的那些败类!
这分明就是一场自编自导自演,泼向靖海舰队,泼向东海联盟的脏水!
陆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气。
这惊天的大黑锅,这烫手的山芋,必须立刻让李云飞知晓,还得附上应对之策!
他刚要提笔——
“啾——!”一声尖锐高亢的鹰唳,划破长空!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快如闪电,稳稳落在院中的架子上。
海东青!李云飞的加急密令,到了!
拆开密信,陆远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李云飞这一手,果然比自己想的更深,更狠!
“陆远吾弟亲启:”
“天津卫之事,我已尽知。宵小伎俩,想试探咱们的虚实,离间咱们的关系,其心当诛!”
“但是,圣命不可违,兵部命令也不能抗旨不遵。你可以‘奉旨’出兵,前往登州。但务必……‘谨慎防敌’!”
“抵达后,就说‘贼寇狡猾,行踪飘忽,需细致搜索,免中埋伏’,大范围‘巡弋’即可!”
“记住,只巡不战,只找不打!尤其那些靠近韩国或辽东的地方,一步也别踏进去!免得给人留下口实!”
“至于那些‘海寇’……”李云飞笔锋一转,透出一股子寒意,
“你想办法,把他们行迹可疑,不似真寇,反倒像是官军假扮,而且装备粗劣,看着就不经打的‘实情’,通过可靠的第三方路子,‘不经意间’透露给……朝廷里反对出征的派系,”
“或者……某些还有几分骨气和良心,却又不敢明着说的御史言官。”
“借力打力,祸水东引!让他们……自己慢慢斗去!”
“务必保全舰队实力为上!万一事情不对头,或者遇到什么意外,便宜行事即可!联盟,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好一个‘借力打力,祸水东引’!”
陆远一拳砸在桌案上,只觉得胸口那股憋了几天的恶气,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一场堪称海疆奇观的“剿匪行动”,在登州外海轰轰烈烈展开了。
登州外海,数十艘巨舰组成的靖海舰队,像在自家后花园旅游一样,慢悠悠地晃荡着。
“报——!贼寇往东边去了!”
瞭望哨上的小兵扯着嗓子喊着,声音在海面上飘出老远。
陆远站在旗舰船的甲板上,闻言,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撇,大手一挥:
“传令!舰队转向,向东追击!鼓号齐鸣,给本将军造足声势!”
“咚咚咚——呜呜呜——”
鼓角争鸣,帅旗猎猎,庞大的舰队拖着长长的尾迹,不紧不慢地向东“追”去。
阳光下,只有招展的旗帜和士兵们故作振奋的呼喝声,火炮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弓箭好好地待在箭囊里,根本都没动过。
不出半个时辰。
“报——!将军!贼寇狡猾!又折向西边了!”
陆远眉头一挑,仿佛早有所料:
“哦?这帮鼠辈,还挺能折腾。传令!舰队再转向,向西围剿!莫要放跑了一个!”
于是乎,这支庞大的舰队又慢吞吞地调转船头,浩浩荡荡向西驶去。
那帮“海寇”,也真是“敬业”。
远远望见靖海舰队那标志性的桅杆,刚冒出海平面,就连滚带爬,船桨摇得跟风车似的,眨眼就没了影子。
连象征性放两箭,喊几句“爷爷在此”的场面都懒得演了。
兵部派来的那位钦差王大人,此刻正站在陆远身旁,一张脸先是涨红,再转铁青,最后几乎黑的像锅底。
他指着远方连影子都快看不见的“贼船”,气得浑身发抖:
“陆将军!陆都督!你……你这是在遛狗吗?啊?贼寇就在眼前,为何不发炮!为何不追击!”
他急得直跺脚,官帽上的红缨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贻误军机,你担待得起吗?”
陆远转过身,一脸沉痛与凝重,仿佛心系万千将士性命:
“王大人息怒。非是末将不愿剿匪,实乃贼寇太过狡猾,行踪诡秘。我军初来乍到,敌情未明,若贸然追击,恐中其埋伏,徒耗将士性命啊!”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
“兵法有云,徐徐图之,待其露出破绽,方可一击制胜!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将这些贼寇一网打尽,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王钦差被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噎得眼珠子直往上翻,
指着陆远“你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只能甩袖怒哼,显然气得不轻。
这样的“猫鼠游戏”日复一日。
与此同时,京师,繁华的东市,某个不起眼的茶楼角落。
“听说了吗?登州那帮海寇,压根就是自己人演的!”一个穿着绸衫的商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同伴说。
“哦?此话怎讲?”
“嘿,说是为了构陷那位李云飞大人的门生故旧,好大的手笔!”
邻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也凑了过来:
“不止呢!我还听说,是某位水师将领吃了空饷,窟窿太大补不上了,才编出这么个海寇的名目来!”
“还有更邪乎的!说那靖海舰队,看着威风,其实船底都快烂了,炮也是哑的,根本不敢真打!这里面,恐怕有天大的黑幕!”
流言蜚语,如同初春的野火,看似悄无声息,实则已借着各种“秘闻”“内幕”的东风,在京师和山东地面上迅速蔓延。
那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什么“某官员与海寇头目是同乡”、“某船厂偷工减料的账本”,也开始在暗中流转。
紫禁城,养心殿。
“啪——!”一只上好的青玉茶盏,被狠狠摔在金砖地上,四分五裂。
龙椅上的那位,脸色铁青:“外面的谣言,诸位爱卿都听说了吧?查!给朕彻查!”
没过几日,消息如雪片般飞向登州外海。
兵部数名参与“登州剿匪”调度和后勤的官员,被都察院的御史们联名弹劾,奏疏上罗列的罪名五花八门:
“调度失宜、虚报军情、靡费钱粮、贻误战机……”
据说,那位在幕后策划此事的保守派大佬,在府邸中当场气得吐了一口老血,他精心布置的口袋,没套住陆远,反倒成了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绞索!
朝中的政敌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蜂拥而上,准备将他撕个粉碎。
而那位前些日子还在陆远舰队上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的王钦差,此刻像只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地捧着一纸急令。
“奉旨,兵部员外郎王珂,即刻返京,听候调查……”
他连看陆远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灰溜溜地爬上了返京的小船。
陆远凭栏而立,望着王钦差远去的小船,直至其消失在海天之间,胸中一口郁气,终于化作长风,呼啸而出。
“呼——”这一劫,总算是……暂时过去了。
他转身,对身后的将士吩咐道:
“传令下去!本将军连日追寻,未见海寇大规模踪影,想必是闻我天朝兵威,早已远遁千里!舰队远航日久,将士疲惫,补给也快见底了!着即拔锚,返回天津卫休整!”
在海上航行了数日,当他们返回天津卫码头。
一时间,旌旗招展,锣鼓喧天。
天津府的官员们个个笑容可掬,热情洋溢地“欢迎”靖海舰队凯旋。
陆远率领着他那支“毫发无损”的舰队,在万众瞩目下,缓缓驶入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