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郑芝凤依旧微笑着,但眼神深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变得冰冷起来。
“作为这一切的代价……”
他拿起一支红色笔,在那条运河路线的两侧,贴着红线,各自画下了一条平行的虚线。动作不快,却像两道枷锁,死死锁住了巴拿马的咽喉地带。
“哥伦比亚共和国,需将运河中心线两侧各十公里范围内的所有土地、岛屿及水域——其主权与管辖权,永久租借给东海海洋联盟。”
“用于运河的建设、管理、运营,以及……防卫。”
巴尔加斯听完,心头猛然一沉!
刚刚还因狂喜而涨红的脸,瞬间血色褪尽。他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永……永久租借?”他失声尖叫起来,
“这不就是变相的割让领土吗?这是国耻!任何一个主权国家……绝不可能接受!”
“你们是强盗!比美国人更无耻的强盗!”
郑芝凤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嘶吼,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直到巴尔加斯因为缺氧而剧烈喘息,他才慢条斯理地向前一步,把自己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对方。
“巴尔加斯先生。在讨论主权这个词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确认一下……”
“贵国现在,还有主权吗?”
听到这句话,巴尔加斯猛然一僵,停止了咆哮。
“没有我们,一个月内,你们的政府就会垮台,你们的总统会成为华盛顿的傀儡。到那时,你觉得,你还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谈论主权?”
郑芝凤一步步逼近,浑身颤抖的巴尔加斯则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舱壁,退无可退。
“和我们合作,你们失去的只是一块朝不保夕的土地。”
“但你们换回的,是整个国家的生存权,是未来对美国人说‘不’的底气,是数百年流淌黄金的财富。”
“用一根无关紧要的手指,换回整条手臂的控制权。总统先生是聪明人。这笔账,他会算。”
当特使里卡多·巴尔加斯失魂落魄地返回总统府时,他带回去的不是橄榄枝,而是一份魔鬼的契约。
哥伦比亚总统府内瞬间炸了锅,内阁成员的争吵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但冰冷的现实,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争吵的时间。
“报——急报——!”
一名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会议室,带着哭腔嘶吼着:
“总统阁下,顶不住了!圣克里斯托瓦尔山隘……全线失守了!”
“在美国人的重炮下……叛军……叛军已经打过来了!”
总统努涅斯如遭雷击,他猛地冲到窗边,根本不需要借助望远镜。
他能清晰地看见,在城市北方的地平线上,那片本该属于黑夜的墨色天幕,正被一片跳动的……赤红色火光,彻底淹没了。
那是炮火映红的夜空。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是不多,而是没有了。
那片不祥的红光,就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会议室里所有的争吵和喧嚣。
前一秒还叫嚣着国耻的内阁成员们,此刻都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呆呆地望着窗外,脸上的愤怒被恐惧所取代。
“完了……上帝啊,我们完了……”一名年迈的官员双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就在这片崩溃的死寂中,哥伦比亚总统努涅斯缓缓地、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来自东海联盟的、被称为“魔鬼契约”的文件,快速扫了一眼。
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的脸。
“先生们,争论结束了。现在,我们只剩下下两个选择。”
“要么,明天一早,集体向桑托斯叛军投降,成为美国人的一条狗。”
“要么……”
他停顿了一下,拿起那份条约,仿佛那不是纸,而是哥伦比亚最后的救命稻草。
“今晚,我去见魔鬼,换取活下去的权力。”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对着自己最信任的卫队长,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准备一艘不挂旗的蒸汽艇,联系东海联盟舰队,告诉他们,我——拉斐尔·努涅斯——亲自去拜访郑先生。”
“现在,立刻,马上。”
一小时后,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蒸汽艇,趁着卡塔赫纳港的夜色,引擎发出了突突声。
它没有靠近码头,而是径直驶向了港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东海联盟舰队的船只正静静蛰伏,舰体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灯光,像融入了夜色的一部分。
哥伦比亚,拉斐尔·努涅斯总统就在船上。
他脱掉了象征权力的总统礼服,只穿了一身不起眼的便装,海风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
他没有看身边那些神情紧张的卫兵,只是死死盯着远处首都波哥大方向,那片已经愈发刺眼的暗红色天空。
那里在燃烧。他的国家,他的权力,都在那片火光中燃烧。
登上东海联盟舰队的舷梯时,他的腿有些发软。
舰长室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与外面的阴冷寒夜,像是两个世界。
郑芝凤正站在桌前,不急不缓地冲泡着红茶。他看到努涅斯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仿佛在迎接一位早已预料到会深夜到访的老友。
“努涅斯总统,深夜造访,辛苦了。”
努涅斯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虚伪的客套,他几乎是冲到了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对方。
“郑先生!永久租借……这个词,我不能签。任何一个签下它的哥伦比亚人,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九十九年!我请求贵方,将年限改为九十九年!除了巴拿马,哥伦比亚的其他任何港口、任何资源,我都可以……拿出来谈!”
这已经不是谈判,而是哀求。
九十九年,至少在名义上,这片土地还有回归的可能,能让他和他的政府,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郑芝凤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
他将一杯琥珀色的滚烫红茶,用两根手指稳稳地推到努涅斯面前,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总统阁下,请先喝茶。”
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根本没听到努涅斯那番赌上国运的哀求。
“东海联盟为巴拿马准备的,是数以亿计的真金白银,是最顶尖的工程团队,是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决心。我们赌上的,是与整个西方世界为敌的风险。”
郑芝凤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努涅斯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保障。一个永久稳定的、不会因为贵国政府更迭而动摇的……承诺。”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很礼貌,却让努涅斯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破碎。
努涅斯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就在这时——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遥远的北方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心里炸开。厚重的船体都为此微微一颤,桌上的茶水荡起一圈圈涟漪。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绵不绝,就像远方滚动的闷雷。
努涅斯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转过头,透过舷窗望向那片漆黑的北方夜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那个方向是……巴拿马!
“是……是叛军在攻打科隆港?”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桑托斯的叛军,他最后的筹码,怎么会在这时候主动发起攻击?
“报告!”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名联盟通讯官甚至忘了敬礼,就满脸“惊慌”地冲了进来,手里的电报纸捏得发皱。
“巴拿马外海急电!我方一支分舰队在执行夜间灯火管制训练时,意外与桑托斯叛军的主力舰队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