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工含泪点头，泣不成声。
青瓷的嘴角，却在此时，艰难地向上翘了翘。那是在剧痛中展现出的、了无遗憾的微笑。
她仿佛看到了巴达维亚的繁华，看到了联盟冉冉升起的旗帜。
“告诉统帅……”
她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黑夜，望向联盟的方向。
“‘玫瑰战争’，我赢了……”
“告诉他，这朵‘青瓷’……碎得其所。”
“最后的请求……用英法两国所有在印度的势力……为我陪葬……”
她紧紧抓住特工衣袖的手，缓缓滑落。
那双曾让无数敌人胆寒、也曾流转过万种风情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夜色冰冷，海风呜咽。
幸存的特工跪在甲板上，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悲吼。
随即，他擦干眼泪，拿起通讯器，向总部发出了那条注定要掀起滔天巨浪的讯息：
“‘智’部呼叫总部！‘玫瑰战争’行动完成！”
“代价……‘青瓷’……确认牺牲。”
巴达维亚，南洋总督府。最高战略指挥室内，空气仿佛凝固。
寂静，被一声急促而沉重的汇报声打破。
“报告统帅！来自‘智’部的最高等级加密讯息！”
李云飞的目光从巨大的沙盘上移开，接过机要秘书递来的情报终端。
两条简短的讯息，显示在屏幕上：
【‘玫瑰战争’行动完成。】
【代价：代号‘青瓷’，确认牺牲。】
随讯息一同传来的，还有一份文件扫描件，纸页边缘被燎黑，暗红的血渍浸透了纸背，仿佛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惨烈的战斗。
以及……她最后的遗言。
李云飞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
他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但指挥室内所有人都感觉到，那是一种比火山爆发前更加压抑的死寂。
“好。”
许久，李云飞轻轻吐出一个字。
“真是‘文明’的英吉利，‘浪漫’的法兰西。”
他缓缓抬起手，将那份血色文件的投影，放大在所有人面前。
英法密约：瓜分德干高原，进行代理人战争。
李云飞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跟我们称兄道弟，高谈自由贸易。”
“背地里，却用最下作的手段，屠杀我们的同志，谋划颠覆我们的盟友！”
“他们想要战争，却又不敢自己下场。”
“他们想要黄金，却只想让别人去流血。”
“咔嚓——！”
一声脆响，坚固的桌面，在他手下应声开裂！所有人都心头一颤，却无人敢出声。
“传我命令。”
“智部，礼部。”
两名部门主官立刻上前一步：“在！”
“将这份密约，复制一百份。用西班牙文、德文、荷兰文……所有语言！我要在半个月内，让马德里、维也纳、阿姆斯特丹的每一个王宫里，都摆上这份‘惊喜’！”
“让他们好好看看，英国人法国人，是如何背着他们，在印度偷吃最肥美的鲜肉？”
“明白！”
李云飞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启动所有匿名渠道，联系咱们在欧洲各国收买的报社和作家。我要一篇檄文，不，是一系列檄文！”
“标题就叫——《文明的遮羞布下，是吃人的野兽》！”
“把我们特工拍下的，英法联军虐杀土著的插画，给我附上去！把这份协议最不光彩的部分，给我影印上去！”
“我不管你花多少钱，用什么手段！我要让全欧洲的‘绅士’们，在喝下午茶的时候，都能读到他们同胞在万里之外的‘丰功伟绩’！我要让他们的国王，出门要被民众的口水淹没！”
“是！保证完成任务！”部下满脸亢奋，大声应道。
李云飞的目光转向了世界地图，锁定了那片依旧纷乱的次大陆。
“郑芝凤，沈三。”
“在！”“在！”
“把这份‘礼物’，同样送给德里的莫卧儿皇帝。告诉他，他视若上宾的‘朋友’，正准备把他连人带国一起吞了！”
“再送一份给比贾布尔的阿迪尔·沙！让他明白，他信赖的‘盟友’，只是把他当成一条随时可以牺牲的狗！”
“最后，”李云飞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马拉塔势力的核心区域。
“亲手交给希瓦吉。告诉他，联盟的友谊不是一句空话。我们不仅能给他武器，还能给他……敌人的头颅！”
“用最直接的证据告诉他们所有人——谁是朋友，谁是豺狼！”
“遵命！”
一连串的命令，在短短几分钟内，划向了遥远的欧洲与印度。
指挥室里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见证历史的狂热。
联盟，将以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命令下达后的第一个清晨，巴达维亚港口的印刷厂内，机器彻夜轰鸣。
油墨的气味混杂着纸张的芬芳，一份份用不同文字写就的《英法密约》副本，
连同那些描绘着殖民者暴行的插画，被迅速打包，由最可靠的“信使”，搭上前往世界各地的快船。
风暴的第一站，是欧洲。
半个月后，巴黎的沙龙里，贵妇们正优雅地讨论着最新的时尚，一份名为《文明的遮羞布下，是吃人的野兽》的匿名小册子，如瘟疫般流传开来。
当她们看到那份瓜分利益的密约影印件，以及联军虐杀土著的版画时，优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马德里、阿姆斯特丹、维也纳……同样的场景在欧洲各大都市上演。
西班牙国王在议会上愤怒地咆哮，质问他的法国“盟友”；荷兰的商人们则紧急评估着与英国合作的风险。
一场前所未有的外交海啸，正以巴黎和伦敦为中心，猛烈地冲击着旧大陆的秩序。
而在万里之外的印度次大陆，地震来得更加直接。
德里的莫卧儿皇帝，当着英法使臣的面，将那份“礼物”狠狠摔在地上，下令对两国商馆征收三倍的惩罚性关税。
比贾布尔的苏丹则更为决绝，他连夜召集军队，将所有英国顾问驱逐出境，直接撕毁了之前签订的一切盟约。
最关键的棋子——马拉塔领袖希瓦吉，在收到密信和联盟额外赠送的一批新式火枪后，沉默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他向巴达维亚派出了最高级别的使者，奉上了最虔诚的友谊与忠诚。
联盟兵不血刃，不仅为“青瓷”复仇，更是在一片混乱中，坐收渔翁之利，彻底扭转了南亚的战略格局。
李云飞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依旧繁华的港口，心中那股因“青瓷”牺牲而起的郁结，终于舒缓了些许。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敌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一名情报官神色紧张地快步走入，递上了一份标记着最高紧急等级的红色密电。
“统帅，来自伦敦‘泰晤士’的急报！”
李云飞接过密电，迅速展开。
只有寥寥数行字，却让他刚刚放松的瞳孔，再次收缩起来！
“英法同盟彻底破裂，互相攻讦。伦敦震怒，斥责巴黎为‘愚蠢的叛徒’。”
“皇家海军主力舰队，于英国普利茅斯港秘密集结。”
“第一代铁甲实验舰‘勇士’号，即将完成海试！”
情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统帅，‘智’部评估，大英帝国已经将我们列为头号敌人。在他们的主力舰队抵达东方之前，一场疯狂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李云飞指尖轻敲着桌面，目光沉静如水。
他知道，用舆论和外交撕碎英法同盟，只是开胃菜。真正的风暴，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激怒的，是一头刚刚从“日不落”美梦中被惊醒的雄狮。
而这头雄狮的第一口撕咬，已经落在了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