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视察”,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张大力与浅井香织的“精心布置”——
街道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巡逻的武士精神抖擞,就连港口的船只都停泊得井井有条。
而他们二人,则全程陪同,嘘寒问暖,将“盛情款待”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终于,到了正式会谈的时刻。
密室之内,灯火摇曳。
前一刻还和风细雨的松平信纲,此刻面沉如水,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堂木猛地一拍!
“张大力!浅井香织!”
二人心领神会,假意害怕,“唰”地一声爬在地上,头几乎埋进了榻榻米。
“尔等可知罪?擅开边衅,勾连外夷,将我日本国置于何地?若是西夷战船真的打来,这长崎,这天下,谁来负责?啊?”
每一字都像一枚钢针,扎在二人背上。
张大力假装害怕,擦着额头根本没有的汗珠。浅井香织也配合的恰到好处,肩头微微颤抖。
“国体何在?幕府法度何在?你们是要把将军大人赋予的信任,付诸东流吗?”
斥责声在密室中回荡,压得周围的侍卫喘不过气......
就在张大力以为自己和浅井香织今日必定要脱层皮时,松平信纲的声音却又毫无征兆地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暖意?
“不过……”他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热气,
“此番长崎之乱,若非二位果断出手,保护地方,恐怕早已糜烂不堪。那些商旅,怕也回不了家了。”
张大力和浅井香织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松平信纲。
只见他脸上竟带了几分笑意:
“将军大人也听闻了二位的勇武,很是欣慰啊。长崎能有今日之安定,你们二人,功不可没。”
这突如其来的夸赞,让二人如坠云里雾里,刚刚还冰寒刺骨,此刻却又如沐春风。
松平信纲放下茶碗,眼神像鹰一样掠过二人,捕捉着他们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是惊恐后的如释重负?是侥幸过关的窃喜?还是……暗藏着别的心思?
“希望二位,能深刻反省,约束部属,日后务必恪守幕府法度,莫要再让将军大人……‘欣慰’了。”
那“欣慰”二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张大力和浅井香织再次叩首,仍然假装诚惶诚恐。
“忠诚?还是野心?”
松平信纲那双深邃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在他们身上细细打量。
屋里再次沉闷起来。
这回,不是因为松平发火,而是他那双啥都明白,却又啥都不说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毛。
张大力和浅井香织,戏精附体!
俩人把“恭顺忠诚,又不失风骨”的地方实力派,演绎得淋漓尽致。
面对申斥,他们立刻“诚惶诚恐”地“叩首请罪”。
“击败红毛夷,全赖大人神威,天照大神庇佑!”张大力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
紧接着,他“主动”献上了从荷兰人手中缴获的数门锃亮的加农炮,以及一箱箱闪着异域光彩的奇珍异宝。
“此乃小小心意,敬献幕府,以表我等臣服之心,愿与幕府共享荣光!”
看到“厚礼”,松平信纲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精光。
这些西夷利器,对渴望掌握先进技术的德川幕府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接下来的几天,一场场“不经意”的展示,在长崎轮番上演。
联盟最精锐的护卫队,在校场上进行新式火器操演。
“预备——放!”
“轰隆隆——”
数十支“飞雷铳”同时怒吼,枪口喷吐出橘红色的火焰,密集的弹丸如狂风骤雨般泼洒而出!
远处的木靶,在弹雨中瞬间炸裂,木屑纷飞!
紧接着,几名士兵,合力将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铁疙瘩埋入土中,点燃引线。
“开山裂地雷——掩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整个校场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埋雷之处,泥土冲天而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土坑。
随行的几名幕府武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吓得脸色煞白,险些站立不稳。
更有那能喷吐数丈火龙的“秘宝”——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罐子,在士兵的操作下,猛地喷射出一条凶猛的火舌!
“呼——”
火龙所过之处,草木瞬间化为焦炭,空气中带着刺鼻的焦糊味,令人不寒而栗!
整合后的长崎本地武士,也进行了队列演练。
“喝!哈!”
数百名武士,身穿统一制式的日本具足,手持倭刀与盾牌,步伐整齐划一,吼声震天。
他们的眼神锐利,动作干脆利落,虽然不及联盟护卫队那般装备精良,却也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杀气。
松平信纲暗自点头,这支队伍,远非那些疏于操练的幕府寻常藩军可比!
一次“出海溜达”,松平信纲“顺便”看了看张大力的船。
碧波荡漾,几艘线条流畅、船身漆黑的战舰,像幽灵一样在海面上滑行。
突然,战舰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
只见那几艘战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船头劈开白色的浪花,航速惊人!
更令人心惊的是它们的转向,几乎没有丝毫迟滞,像一条条灵活的鱼,在海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
“开炮!”
随着一声令下,战舰侧舷的炮窗猛然打开,露出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中,远处作为靶船的几艘破旧渔船,在精准的炮火覆盖下,接二连三地腾起冲天水柱,随即燃起阵阵浓烟!
其主炮的射程与精度,远超他所见过的任何荷兰战舰!
松平信纲站在船头,海风吹着发髻,但他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张猛”的海上实力,已远超幕府想象!甚至……足以动摇幕府赖以生存的海上权威!
除了“亮肌肉”,张大力也懂得“投其所好”。
他从“五商”那里得知,这位幕府老中,除了精通权谋,对海外风物、新奇技术也抱有浓厚兴趣。
几次看似随意的私下闲谈中,张大力便“不经意”地抛出一些猛料:
“大人可知,南洋有部落,能与蛇共舞,其酋长甚至能令死人开口说话……”
“我还听闻,我们脚下的大地,并非天圆地方,而是一个巨大球体……”
“更有甚者,说有一种‘蒸汽’动力,可以驱动万吨巨轮,日行千里,无需风帆!”
这些半真半假、精心编织的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松平信纲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粗鲁的“南洋海商”,眼神愈发深邃,此人,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期间,张大力巧妙地将联盟“公平贸易”、“契约至上”、“共抗荷西贪婪殖民者,还万民安宁”等理念,润物无声地传递过去。
而浅井香织,则在这场与老狐狸的博弈中,发挥了定海神针般的关键作用。
她出身贵胄,对幕府体制、官场潜规则,早已经了然于胸。
每当张大力在礼节上稍有疏漏,或言语间不慎触及某些敏感区域时,她总能不着痕迹地嫣然一笑,或轻咳一声,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化解于无形。
七天,松平信纲在长崎逗留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他见识了一个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长崎。
更见识了一个实力雄厚、组织严密,却又在他面前表现得“谦恭有礼”、“忠心耿耿”的势力。
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与日俱增。
但同时,一种强烈的掌控与利用的欲望,也如野草般疯长!
“此人……”松平信纲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
“若运用得当,确是一张王牌!无论用来制衡那些桀骜不驯的强藩,或者对抗虎视眈眈的西夷,都可以大用!”
前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