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闷响，紫檀木镇纸狠狠砸在桌案上。
那份薄如蝉翼，却字字千钧的宣州密信，被震得猛地跳起一角。
东海联盟总部，中央指挥室，一片沉寂。
李云飞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唯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奏疏副本上用朱笔圈出的“死罪”：
“勾结海寇”……“囤积居奇”……“扰乱市价”……“意图颠覆朝廷经济命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众人心尖上。
“好一个高宏！好一群‘忠心体国’的栋梁！”
李云飞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底发寒。
“飞哥！反了！跟这帮腌臜货拼了！”
“哐当！”李敢当再也按捺不住，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桌上，震得茶杯翻倒。
“咱们在外面给朝廷卖命，冒着风险开疆拓土！他们不给粮饷就算了，还天天琢磨着怎么把咱们往死里整！这鸟气，老子受够了！”
“会长！”郑大海也是一脸的铁青，义愤填膺，
“我东海联盟，剿倭寇、赶跑红毛鬼，哪一件不是为了朝廷？就因为碍了那些狗官的财路，就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天理何在！”
一个面容刚毅的年轻将领——萧云帆，猛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会长！朝廷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咱们东海联盟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怕他个啥？大不了，就在这东南，咱们自己说了算！”
“自己说了算”四个字一出口，指挥室里连呼吸声都停了！
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钉在了李云飞身上。
反，还是不反？
这位一手打造了东海联盟的传奇人物，一言可决万人生死。
李云飞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激愤、担忧，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脸。
他知道，这口气要是顺不过来，东海联盟今天就得炸。
“稍安勿躁。高宏想干什么，我心里有数。朝廷那些人的心思，也从来没变过。”
李云飞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一下，又一下，眼神陡然变得严厉。
“但，现在就掀桌子，是最蠢的法子。”
“那怎么办？难道真伸长脖子等他们来砍不成？”李敢当急得直跺脚。
李云飞摇摇头，嘴角浮现一丝捉摸不透的笑：
“硬碰硬，只会让他们称心如意。我们要做的，是找一个让他们不得不低头，甚至……主动求咱们的破局点！”
破局点？
众人眼中刚刚压下去的火苗，又被这三个字勾了起来，带着一丝迷茫。
就在这时——“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礼”部的小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汗如雨下，
手里高高举着一封用火漆印信函，声音都变了调：
“会……会长！澳门八百里加急！葡萄牙人的特使，十万火急要求见您！这是……这是他们的求援信！”
“什么？求什么援？”
指挥室里瞬间炸开了锅！葡萄牙人？
那些在苏门答腊岛上跟土著勾结，用毒蛊暗算咱们弟兄的卑鄙小人，还有脸来求援？
“呵，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李云飞轻声自语，伸手接过那封似乎还带着硝烟味的信函。
“有意思，这‘破局点’，自己送上门来了！”
信纸摊开，歪歪扭扭的汉字旁边，是流畅的葡萄牙文。
旁边早有通译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解读着。
字里行间，全是澳门总督特使，努诺·达·库尼亚的血泪控诉。
他控诉荷兰东印度公司，趁着他们和东海联盟关系紧张，在马六甲海峡突然发难，集结了主力舰队，猛攻他们葡萄牙人在远东的据点——马六甲！
“荷兰人的舰队，装备了部分仿制联盟的新式火炮……法摩沙城堡眼看就要顶不住了……城里没粮没弹药，死伤遍地……”
通译念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发颤。
“荷兰人？”
李云飞的手指在海图上马六甲的位置，重重一点，
“他们学精了，很会挑时候啊！”
随后，那位名叫努诺的特使被带了进来。
这家伙哪还有半点，昔日殖民者的傲慢？
眼窝深陷，满脸硝烟和疲惫，头发乱得像鸟窝，一见到李云飞，差点当场跪下，声音沙哑得像是快断了气：
“尊敬的李将军！马六甲……马六甲是东方的咽喉啊！一旦失守，荷兰人就彻底称霸南洋了！到时候，贵联盟……贵联盟也难逃他们的毒手啊！”
言下之意很明显，他想拉李云飞下水。
“我们恳请将军阁下，能伸出援手！只要能保住马六甲，我们葡萄牙王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
李云飞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吹了吹杯口的热气，眼神却像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努诺的心窝。
“库尼亚先生，我没记错的话，不久前，在苏门答腊，贵国有些人跟巴塔克土著‘合作’，用毒蛊害死我那么多兄弟的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啊。”
努诺的脸，“唰”的一下，比墙壁还白！
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滚落浸湿了衣领。他做梦也没想到，李云飞会把这事儿直接捅出来！
“误会！将军！那绝对是阿尔梅达那个蠢货的个人行为！王室早下令严惩他了……”
“哦？是吗？”李云飞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放下茶杯，声音陡然转冷：
“过去的账，咱们可以慢慢算。现在，谈谈你们的‘代价’。”
接下来，在李云飞不紧不慢的“引导”和“提醒”下，努诺几乎是哭着喊出了葡萄牙人能拿出来的所有家底：
永久割让马六甲海峡东边那个卡脖子的小岛——狮子岛！
葡萄牙在远东的所有港口，全部对东海联盟开放，给最优惠的贸易待遇！
他们几百年来搜集的东方海图、航道资料，还有西方各国在远东的所有军政商业情报，全部交出来！
最重要一点，葡萄牙王室可以帮忙，打通东海联盟和欧洲那边的商路！
“这条件，听起来还不错。”
李云飞轻轻点击桌面，目光扫过林倩倩、铁柱这些心腹，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这买卖，风险是天大，但要是成了，利润更是吓人！
“大哥，再跟荷兰佬打一仗吧！正好连葡萄牙这帮孙子也一块儿收拾了！”
李敢当第一个憋不住，兴奋地低吼起来。
林倩倩却冷静得多：
“飞哥，荷兰人是海上霸主，跟他们全面开战，咱们未必能占到便宜。葡萄牙这帮人……我怕他们是想借刀杀人。”
李云飞微微点头，思索了一会儿，他心里的那盘棋，已经越下越清晰。
片刻，他抬了抬手，指挥室里再次鸦雀无声。
“我决定，帮葡萄牙人！”
一言既出，众人神色各异，有兴奋，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但是，咱们的帮忙，有条件！”
“武器装备，可以给！但只给淘汰下来的火枪旧炮，外加粮食药品。能让他们吊着一口气，但不能让他们翻了天！”
“再派一支‘志愿舰队’过去，萧云帆带队！”
他转头，看向那个年轻将领，
“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去跟荷兰人死磕，是打着‘保护我东海联盟商路安全’的旗号，在马六甲外围转悠，专打荷兰人的补给线。什么时候真正动手？看情况，也看……谁给的价钱更高！”
“最关键的！”说着，李云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所有援助，那个狮子岛，必须先交到咱们手上！海图情报，也得先送一部分过来！不见兔子不撒鹰，懂吗？”
李云飞拿起桌上那份奏疏，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纸张发出“沙沙”轻响，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至于出兵的名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