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的书房内，静得能听见老式座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顾钧和刚刚送完情报的情报主管，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精英，一个纵横捭阖于国际舞台，一个掌控着世界上最庞大的情报网络。但此刻，摆在桌上的两份信息，却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统帅……”
顾钧艰难地开口，金丝眼镜下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和挣扎。
“这是陷阱，两份都是。”
“阿道夫是个疯子，他所谓的‘共同敌人’只是暂时的。一旦我们帮他扫清了英美，他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与他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吉尔……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但更是个精明的政客。他所谓的‘自由世界’，不过是那个即将崩塌的、由他们主导的旧殖民体系。我们现在去救，等于为大英帝国续命。等他们缓过气来，第一个要防范的，同样是我们！”
顾钧的分析一针见血。这不是选择题，而是两杯都淬了毒的酒，区别只在于毒发的时间。
李云飞没有说话。他从座位上站起，缓步走到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先是落在了柏林的位置。
“一个想砸碎旧世界的赌徒……”
然后，他的指尖缓缓划过英吉利海峡，停在了伦敦。
“一个想保住旧世界的裱糊匠……”
他忽然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位心腹重臣，嘴角含笑：
“维钧，你说的都对。但你只看到了棋盘上的选择。”
顾钧一愣：“统帅的意思是？”
“他们都想拉我们入局，成为他们棋盘上最重的一颗棋子。但他们从没想过，或许，他们连坐上棋桌的资格……都没有。”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让顾钧浮想联翩。
什么意思？连坐上棋桌的资格都没有？
难道在统帅的眼中，这场即将席卷全球的战争，这些赌上国运的强权，都只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命令。”
李云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变得不带一丝感情。
“通知作战部部长，萧云帆上将。通知海军总司令，郑芝凤上将。通知所有核心成员。”
他抬手看了一眼座钟，时针正缓缓滑向午夜。
“零时整，联盟最高统帅部，召开最高等级战备会议。是时候，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棋手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规矩。”
“遵命！”
情报主管猛然立正，激动得浑身战栗，转身快步离去。
顾钧站在原地，看着李云飞的背影，心中那份惊骇与彷徨，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所取代。
他明白了。
李云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两个选项中做选择。
他要做的，是掀翻整个棋盘。
巴达维亚，东海联盟最高统帅部，零时。
联盟所有核心将领与大臣，军装笔挺，屏息静立。他们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地图前那个男人的背影上。
李云飞，东海联盟的缔造者，这个时代真正的幕后执棋人。
“统帅，”作战部长萧云帆，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死寂，声音干涩，
“吉尔承诺，只要我们出兵欧洲，大英帝国在亚洲的所有利益，都可以重新谈判。而德意志……他们愿意让出整个东欧和中东的石油产区。”
他顿了顿，补充道：“条件是，我们必须与他们，一同埋葬美国。”
一个是要联盟帮忙续命，一个是要联盟联手屠龙。
无论选哪一个，都意味着东海联盟这头蛰伏已久的巨兽，将正式踏入世界大战的绞肉机。
李云飞没有回头。
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地图上划过。指尖从英吉利海峡，掠过柏林，最终停在了华盛顿。
“回复吉尔，告诉他，东海联盟热爱和平。捍卫和平最好的方式，不是加入战争，而是以一种体面的方式，结束战争。”
众人一愣，还在品味这句话的深意。
“回复柏林那位元首，告诉他，我们对砸碎旧世界的金融枷锁，很感兴趣。但联盟的武器库里，只有更先进的技术和更公平的贸易，没有炸弹。”
两份回复，看似滴水不漏，充满了东方智慧。
但在场的都是人精，他们瞬间就听懂了那潜藏的傲慢——你们的战争，你们的阵营，你们的条件……我们根本看不上。
“是！”通讯官立正敬礼，迅速将命令传达下去。
看着那两份加密通讯被发往世界的两端，萧云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问道：“统帅，我们……这是在等待什么？”
李云飞终于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等他们流干血，再来求我们的时候。”
李云飞的回复，让伦敦和柏林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世界，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但这暂停，只持续了不到七十二小时。
1939年9月1日。
德意志的装甲集群如钢铁的洪流，碾碎了波兰的边境线。“闪电战”——这个恐怖的名词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作战室的地图上，代表独立的国家旗帜，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熄灭。
丹麦、挪威、荷兰、比利时……
情报部门的电报机疯狂地向外喷吐着纸带，上面记录着一个个国家的沦陷倒计时。
“报告！法兰西防线被绕过！德意志已兵临巴黎城下！”
“报告！法兰西政府请求停战！”
“最新消息……法兰西，投降了。”
六个星期，号称“欧洲第一陆军”的法兰西，在马其诺防线后，仅仅支撑了六个星期。
作战室内，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连最资深的将领，也无法理解这种摧枯拉朽的溃败。
只有李云飞，依旧平静地坐在指挥席上，仿佛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电影。
整个欧洲大陆，几乎一夜之间，被德意志的铁十字旗覆盖。只剩下大英帝国，隔着一道海峡，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老狮子，喘着粗气，发出最后的咆哮。
与此同时，东方的日本，也终于撕下了伪装。
“解放亚洲”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他们的军队却扑向了华北，利爪已经对准了东南亚那些失去宗主国庇护的，富得流油的殖民地。
世界，彻底乱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东海联盟将继续作壁上观时，李云飞再次召集了最高会议。
“先生们，既然战争已经无法避免，那就让它……变得更有价值一些。我决定，启动《反侵略同盟租借法案》。”
“租借？”财政部长一脸困惑，“统帅，我们的军火产能已经是世界第一，直接卖给他们，不是能获取更大利润吗？”
“卖？”李云飞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
“不，张部长，你格局小了。军火是一次性的，但用军火，我们能换来一些……可以吃一百年的东西。”
法案细节公布，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东海联盟将向所有遭受“不公正侵略”的国家，提供一切必要的战略物资与武器装备。
形式是“租借”，而租金不是金钱。
“第一份租借协议，来自伦敦。”几天后，秘书官在会议上汇报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吉尔首相，以大英帝国女王的名义，同意将暹罗、马六甲、马来亚三地所有海军基地的……未来九十九年使用权，转交给我们。以此换取第一批石油，和三十个师的步枪。”
“嘶——”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这不是趁火打劫，这是在用几船军火，直接肢解大英帝国的海外霸权！
“自由法兰西运动的戴高乐，用整个法属印度殖民地的‘战后共管权’，换取我们的承认和一笔启动资金。”
一份份协议被念出，听得在场众人头皮发麻。
“统帅……”萧云帆看着地图上那些**上联盟龙旗的据点，喃喃道，“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李云飞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这才只是开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