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之后,整艘船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林舟颤抖地抚摸着仍在咆哮的“昆仑”引擎,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热泪盈眶。
但征服的喜悦,在踏入真正的极圈后,很快就被无尽的黑暗与寒冷吞噬了。
太阳消失,极夜降临了。
永恒的黑暗、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与世隔绝的孤独,让船员们烦躁不安起来。
“我受不了了!这里简直就是地狱,让我下去!”
一个平日里很开朗的测绘员,像疯了一样尖叫着冲向船舷。
没等任何人反应,两道黑影像闪电一样扑出,一个锁喉,一个别腿,干净利落地将他按在结满冰霜的甲板上。
是随船负责安保服务的“雪狼”特种部队。
他们的队长,那个脸上有一道刀疤,代号“玄武”的男人,只是冷冷地走过来,吐出两个字:
“绑了。”
船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那天晚上,郑芝凤将所有人集合在唯一温暖的锅炉舱。
他没有训话,而是讲起了古老的神话:“……夸父逐日,虽死不悔。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林舟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听着这些从小听到大的故事,第一次感觉那字里行间的力量,像一团火,在他几乎冻僵的心里重新燃烧起来。
而“玄武”,则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什么叫意志。
他带着“雪狼”队员,在浮冰上,赤膊进行格斗!
冻得通红的肌肉在风雪中蒸腾着白汽,每一拳每一脚,都像是向这片死寂的白色世界宣战。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能靠着这股意志撑过去时,真正的灾难,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船底猛地传来!
林舟正在动力舱,他感觉脚下的甲板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撕开!整个人被抛飞出去,重重撞在仪表台上!
“夸父”号发出一声悲鸣,然后猛地一滞!
动力舱内红灯爆闪,警报声响个不停。
林舟不顾额头流下的鲜血,挣扎着爬起来,看向他最熟悉的那两台“昆仑”引擎。
指针,归零。
咆哮声,停止。
火焰,也跟着熄灭。
这艘钢铁巨舰,彻底不动了。它成了一具钢铁棺材,被冰封在这片白色荒原的中央地带。
“报告总指挥!右侧螺旋桨被水下潜藏冰脊完全撕裂!动力系统……瘫痪!”
“报告!无线电台受强极光风暴干扰……我们和总部,失联了!”
完了!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比极夜更深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林舟瘫坐在地,看着自己亲手缔造的奇迹变成一堆废铁,眼前一片发黑。
就在这时,瞭望哨上,一个哨兵带着哭腔、不敢置信的惊呼起来:
“看……快看!前面,那是什么?”
“火……是火!”
火?在这片除了冰雪一无所有的地方,哪来的火?
林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和所有人一样,猛地抬头,望向那黑暗的冰原尽头。
在那里,几点微弱的光芒,正在跳动。像风中残烛,又像坟头的鬼火。
那绝不是探照灯,更不属于“夸父”号。
那是……一堆……在冰面上燃烧的……篝火?
“是……海市蜃楼吗?”有人用冻得发僵的嘴唇喃喃自语。
“不……你看,它在风雪里摇曳,有实体!”另一个声音反驳起来,语气里混杂着恐惧与一丝希望。
林舟也死死盯着那片光亮,心脏开始狂跳。
那不是幻觉!在极度严寒和黑暗中,人类的眼睛对光源的感知会变得无比敏锐。
就在船员们议论纷纷,骚动不安时,舰桥指挥室里,气氛却冷静得可怕。
郑芝凤手持一具军用高倍望远镜,纹丝不动地站着,仔细查探。
镜片中,那团篝火的影像被逐渐拉近、放大,甚至能模糊地看到,火堆旁似乎还有几个晃动的人影。
“总指挥,”大副的声音有些干涩,
“情况不明,可能是陷阱。也许是俄国人的……前哨站?”
在这片冰封的地狱,能出现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此行潜在的竞争对手——俄国人。
郑芝凤没有放下望远镜,声音低沉有力:
“陷阱?我们现在就是坐在陷阱里的猎物。留在这里,是等死。朝着那片火光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锐利的目光扫过指挥室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一个沉默的身影上。
那人一直抱着臂膀,靠着舱壁,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正是“雪狼”特战队的队长,玄武。
“玄武。”
角落里的身影抬起头。
特战队长玄武,正用一块油布仔细擦拭着他那把特制的“雪狐”狙击步枪。枪身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郑芝凤没有多余的命令,只是用下巴朝着远处的黑暗扬了扬。
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明白。”
一开口,一蓬白色的冰渣子就从他嘴里喷出来,在探照灯的光柱里闪了一下,然后消失不见。
他单手撑地,从雪窝里站起身,那杆沉重的狙击枪被他“哐”地一下甩到背后,枪身的冰碴子簌簌地往下掉。
身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口令。
二十个黑影几乎在同一时间,用同样的动作站了起来,脚步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静。
他们拉下防寒面罩,遮住了脸上最后一点肉。
然后,一头扎进了眼前那堵由风和雪组成的、不断咆哮的白色高墙里。
一走进风雪中,他们才发现,这鬼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
零下四十度是什么感觉?
感觉就是你的肺每次呼吸,都像被刀子刮过一样。
风刮在脸上,就像有人拿着钢丝球在使劲地搓。
但,脚下的雪地更致命。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踩下去的,是结实的冰面,还是一道能吞掉一整辆卡车的冰缝。
队伍里最年轻的耗子,刚才就差点掉了下去。
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要不是身后的老炮反应快,一把抓住了他的雪橇带子,估计已经掉进了冰缝里。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说话。
在这种地方,张嘴的代价,可能就是舌头被冻掉。
所有人都埋着头,死死盯着前面那个人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他们第一次领略到,这片被生命遗弃的白色地狱,究竟有多么恐怖。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在雪地里摔倒又爬起来了多少次。
队员们的眼睫毛早就冻在了一起,每次眨眼,都得用力才能睁开。
就在玄武感觉自己的眼皮也快要被冻住的时候,视野的尽头,那片无尽的白色里,忽然跳出了一点橘红色的光。
像黑夜里的一根烟头。
那是火!
所有人精神一振,冻得快要僵住的血液,似乎又重新流动了起来。
玄武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警戒的手势。
身后的“雪狼”们立刻心领神会,无声无息地散开,呈一个半月形,端着枪,一步步地朝那点火光摸了过去。
越来越近了。
风里,隐约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是一种听不懂的语言。
篝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人影,看上去就像一群被暴风雪打垮了的难民。
玄武趴在一个雪堆后面,从胸前摘下望远镜。
镜头套进眼眶,旋转,对焦。
橘红色的火光下,一张张被冻得发紫的脸,瞬间变得清晰。
那高得吓人的鼻梁、深陷在眼窝里的蓝眼睛。
还有那股……像西伯利亚棕熊一样,哪怕是缩在火堆边,也藏不住的蛮横和侵略性。
玄武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没下令,甚至连一个手势都没做。
“咔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所有雪狼队员,整齐划一地拉开了枪栓!
玄武缓缓放下望远镜,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是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