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会客厅，空气仿佛凝固了。
唯有李云飞的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不紧不慢地敲击着。
嗒、嗒、嗒。
每一声，都像一记小锤，敲在英国准将安森的心上。
安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
就在一小时前，港口里他引以为傲的皇家海军舰队，那些狰狞的炮口还齐刷刷地对准总督府。
而现在，它们像一群挨了揍的恶犬，悄无声息地，将炮口转回了大海的方向，收起了獠牙。
安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喉咙里有些干。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没在看他，但那敲击声，就是一种无声的审判。
终于，那声音停了。
李云飞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像两道平静却锐利的冰锥，刺向安森。
“看来，安森准将阁下，是带着脑子来的。”
安森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李将军！误会，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不幸的误会！”
他急切地解释，仿佛声音大一点，就能把炮轰巴达维亚的事实抹去。
“贵军的……实力，令我们大英帝国，大开眼界！我们始终坚信，和平，才能生财。”
“生财？”
李云飞笑了，他身体缓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安森却感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当头罩下。
“我怎么记得，贵方的‘和平’提议，是要在我家里，再建一个殖民地？”
李云飞的语气很轻，却字字诛心。
“划一块地，你们自己管；派一队兵，你们自己用。治外法权？独立驻军？”
他盯着安森的眼睛，一字一顿：
“准将阁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不不不！”
安森额角的冷汗，终于汇成一滴，顺着鬓角滑了下来。他连忙摆手，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那……那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初步的构想！是的，构想！我们可以重新商议，一切都可以重新商议！”
李云飞向后靠回宽大的椅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才渐渐散去。
“说吧。”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听听你们的新‘构想’。”
安森如蒙大赦，猛地吸了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抛出了底牌：
“为了展现我们全部的诚意！‘治外法权’和‘驻军权’，我们可以永远放弃提及！”
他身后的几名英国代表，脸上同时闪过一抹肉疼之色，有人甚至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用炮口换来的特权，是他们百年来在东方的通行证。今天，这张通行证，被眼前这个男人亲手撕碎了。
安森不敢看同伴的脸色，语速飞快：
“我们只请求三点！”
“允许我们在巴达维亚港，设立普通的商馆，注意，是商馆！不是租界！”
“给予我们的商人，和其他国家商人完全平等的贸易地位！”
“所有在巴达维亚的英国人，都将严格遵守联盟的一切法律，服从您的管辖！”
李云飞脸上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听着。
安森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再说一个“不”字，又赶紧补充道：
“当然，为了贸易便利，我们可以成立一个……联合协商委员会，双方派员参加，共商港口事宜……”
李云飞嘴角一撇，他知道，英国人，退到了底线。
从主子，变成了客人。
“原则上，可以。”
李云飞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但是。”
安森的心又提了起来。
“商馆划在哪，多大面积，税率怎么定，委员会谁说了算……这些，我的团队，会和你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谈。”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林倩倩。
林倩倩起身，对着英国人微微一笑，那笑容自信而职业：
“先生们，请到偏厅来吧。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
几天后。
当安森准将用微微颤抖的手，在备忘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他感觉自己签下的，是大英帝国在南洋一个时代的落幕。
“合作愉快。”李云飞与他握手，表情平静。
安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一群失魂落魄的代表，离开了总督府。
大门关上。
上一秒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众人，看到李云飞的动作，瞬间安静下来。
他没有庆祝，甚至没有一丝笑容。
而是径直走到墙边的巨幅海图前，目光掠过整片南洋。
他的手指，最终重重地，戳在了海图东南角一个形如弯月的岛屿上。
“传萧云帆！”
片刻，一个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的年轻将领大步流星地走入，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碰撞，发出“铿”的一声脆响。
“会长！”
“起来。”
李云飞亲自将他扶起，双手按着他的肩膀，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英国人低头了，但这只是开始。”
他指向海图上的那个岛屿，
“帝汶！香料群岛的钥匙，未来，更是我们联盟的命脉！”
“我，任命你为东海联盟驻帝汶岛，第一任——开拓使！”
“我给你最高权限！军事、行政、经济，你一人决断！我给你联盟最精锐的人，最好的船，最多的钱粮！”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拍了拍萧云帆的肩膀。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把藏在那里的‘秘密’，给我变成用之不竭的铜料和黄金！把它建成我们最坚固的后方！我们海上王座，最坚实的基石！”
萧云帆浑身的血液，瞬间被点燃！双眼赤红，再次“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末将萧云帆！愿为联盟，肝脑涂地！”
数日后，第一缕晨光刺破海雾。
一支满载着希望与野心的舰队，在萧云帆的率领下，升起联盟的铁锚黑帆，推开层层波浪，驶向那片充满未知的——帝汶岛！
季风的咸腥气息扑面而来，萧云帆手扶着冰冷的船舷栏杆，目光扫过眼前的海湾。
三面环山，如同一只张开的巨兽大口，唯一的入口狭窄，仿佛咽喉。
湾内水深浪平，足以容纳整支舰队。
“天然的绞杀场，完美的军港……”他喃喃自语，心头一阵火热。
就是这里了！
他身后，一名年轻的陆战队军官同样看得两眼放光，压低声音道：
“将军，这地方要是建起炮台，简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比咱们龙兴港还险！”
萧云帆微微点头，心中升起一股开创霸业的豪情。
“传令，舰队下锚，一级战备！”
“侦察一队、二队，登陆艇准备，勘察两翼！”
“工兵营，整理装备，等待命令！”
“是！”
冰冷的炮门被打开，黑洞洞的炮口缓缓转向岸上，那片深不见底的原始丛林。
但这片看似沉寂的土地，早已睁开了它的眼睛。
就在第一艘侦察艇即将触及沙滩的瞬间——
“呜——呜——”
一声诡异、尖锐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密林深处传来，刺破了海湾的宁静。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号角声连成一片，伴随着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哇呀呀”的咆哮，从四面八方响起！
“有情况！”瞭望塔上，观察哨的嘶吼声变了调。
下一秒，无数道黑影，如同涨潮时的海水，从密林边缘密密麻麻的涌出来！
那是数以百计的土著战士！
他们肤色黝黑，身材不高却精悍善战。
他们赤着上身，涂满五颜六色的诡异油彩，在阳光下显得狰狞无比。
手中长矛的矛头，是用兽骨磨砺而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森白的寒光。
他们的眼神，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警惕与杀意！
“敌袭！”凄厉的警钟声响彻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