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信浓守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面上却波澜不惊:
“哦?老臣近日深居简出,颐养天年,不知何处来的无稽之谈,竟劳动大小姐挂怀?”
滴水不漏,老狐狸!
香织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彻底冰封。
“是吗?那不知山田大人……对‘梅先生’,可还熟悉?”
“梅先生”三字一出,山田信浓守瞳孔骤缩!
尽管他竭力掩饰,那脸上瞬间惊骇的表情,却被浅井香织尽收眼底!
“梅……梅先生?”他强作镇定,一脸茫然,“老臣……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浅井香织冷笑,从袖中取出一枚竹制信物,
上面以特殊墨水书写着一个清晰的“梅”字——正是从被擒的幕府密探身上搜出的铁证!
“那此物,山田大人,又作何解释!”
信物掷于案上,发出清脆声响。
山田信浓守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额角冷汗滚落。
他知道,完了!彻底暴露了!
“大小姐……您……您这是……”他嘴唇哆嗦,徒劳地想辩解。
“山田信浓守!”浅井香织霍然起身,“你!可知罪?”
“食浅井家俸禄,掌浅井家权柄,却数典忘祖,勾结外敌,出卖家族!你对得起我逝去的父亲吗?对得起浅井家列祖列宗吗?”
山田信浓守望着眼前的女家主,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让他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缓缓闭目,长叹一声,脸上是如释重负,亦是无尽悲凉:
“罢了……成王败寇,老臣……无话可说。”
密室之内,浅井香织亲自审问,张大力默然陪同。
“为什么?金钱、权势,幕府究竟给了你什么?”
山田信浓守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狂热:
“大小姐,您不懂!老臣所为,非为私利,而是为了浅井家百年基业!为了日本传统!为了不让神州净土,被尔等‘外来蛮夷’玷污!”
“外来蛮夷?”张大力嗤笑,眼中寒光一闪,“说的是我?还是那些外邦商人?”
“哼!”山田信浓守鄙夷地扫过张大力,
“南蛮而已!你们带来的只有混乱与战争,破坏我日本固有秩序!大小姐被你们蛊惑,长崎若此下去,将不再是日本的长崎!”
他转向浅井香织,语气带着一丝“怜悯”:
“幕府才是日本的守护者!老臣不是背叛,是在拯救浅井家,拯救大小姐您啊!”
荒谬!可悲!
浅井香织心中最后一丝不忍,被这番冥顽不灵的疯话彻底碾碎!
这老匹夫,已无药可救!他的“忠诚”,是对腐朽旧秩序的愚忠!
“够了!”浅井香织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冰冷刺骨!
“你所谓的‘日本传统’,就是闭关锁国,任人宰割?”
“你所谓的‘幕府权威’,就是对内盘剥,对外摇尾乞怜?你所谓的‘拯救’,就是引狼入室,置我于死地?”
她厉声喝问,气势迫人!
山田信浓守被驳斥得面色紫涨,哑口无言。
“不必狡辩!”
浅井香织冷冷的注视着他,眼中再无半分旧情,
“勾结外敌,泄露机密,桩桩件件,铁证如山!按浅井家家法,当——处以极刑!”
她自腰间,缓缓抽出短刀“雪走”。
刀光雪亮,寒意森然!
山田信浓守看着那柄死亡寒刃,彻底绝望,忽而神经质地大笑:
“哈哈哈……好……好!能死在大小姐刀下,老臣死得其所!只是大小姐,与虎谋皮,终被虎噬!那些外来者……好自为之……”
言罢,他引颈待戮。
浅井香织握刀的手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瞬间变得冰冷决绝!
“噗嗤!”刀光闪过,血线飙射!
山田信浓守,这位浅井家的元老,带着他的愚忠与悔恨,倒在了血泊之中。
内奸伏诛,浅井香织未沉溺悲伤。
她雷厉风行,命“影子”小队以铁腕清洗!
根据山田信浓守与幕府密探的线索,数十名涉事武士、管事、商人,尽数拿下,严惩不贷!
一场内鬼风波,虽令浅井家元气略损,却也清除了毒瘤,浅井香织的家主之位,稳如磐石!经此血火洗礼,她办起事来越发的冷冽果决。
从山田等人处搜出的幕府密信,与颠覆长崎的详细计划,已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香织看着那些,足以在日本列岛掀起滔天巨浪的“证据”,眼中闪着寒光。
她转向张大力,声音斩钉截铁:
“夫君!幕府不仁,休怪我们不义!”
“将这些证据,复制多份!用我们所有渠道,送给萨摩岛津、长州毛利、土佐山内……那些对幕府早就心怀不满的外样大名!”
“我要让全日本看看德川幕府的卑鄙嘴脸!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长崎,绝非任人宰割的鱼肉!”
一个更为大胆、更具颠覆性的计划,在她心中已然成型!
目标,不再是困守长崎一隅,而是——主动出击!
将战火,烧向幕府的后院!
激化日本内部早已深埋的矛盾,扶持反幕力量,为东海联盟在日本的崛起,撬开一道裂缝!
当天晚上,一艘商船悄无声息进入萨摩藩,鹿儿岛湾。
甲板上,一个不起眼的“商人”摘下斗笠,任凭咸腥的海风吹拂着他那张毫无特点的脸。
他叫王晨,代号“海东青”。
是张大力派出的数十名密使之一。
他的目的地,是这座岛屿上最危险的地方——萨摩藩主,岛津家久的内府密室。
密室里,只有一盏烛火在跳动。
火光,将岛津家久消瘦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唯独那双眼睛,死死盯在跪坐在对面的王晨身上。
“说吧,你来所为何事?”
岛津家久的声音干枯嘶哑,仿佛两块朽木在摩擦。
“我家主人,想和岛津殿下做几笔生意。”
王晨不卑不亢,从怀中摸出两份卷宗,双手奉上,推过榻榻米。
第一份,是山田信浓守通敌的“铁证”。
第二份,是一份合作清单。
岛津家久没有立刻去看,他的手指在身前的刀柄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叩、叩、叩……”
这单调的声音,是密室里唯一的声响,他只要稍有不满,王晨就会瞬间身首异处。
终于,他伸出枯瘦的手,先打开了那份清单:
【萨摩特供】
食盐、铁器。价格,幕府官价的三成。
岛津家久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萨摩岛非常贫瘠,这两样东西,比黄金还硬!
他继续往下看。
南蛮火铳,一百杆。另附教官十名,包教包会。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了一瞬:火铳!这才是真正能决定战场胜负的玩意儿!
幕府对各藩的军备限制,如同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而眼前这份清单,等于直接递过来一把刀,让他们能割开这绳索!
长崎港,贸易权。贵藩的货物,可由我方船队销往大明、南洋,利润三七分账,贵方七。
岛津家久猛地攥紧了拳头!这不再是生意!
这是在给他插上一双翅膀!一双能飞出这片该死的岛屿,去攫取无尽财富的翅膀!
“恢复祖上荣光?掀翻德川幕府?”
他压抑了一辈子的野心,被这份密信,彻底点燃!
但他毕竟是枭雄,脸上的狂热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一脸的阴冷。
“胃口很大。只是,我凭什么信你?”
“万一这是幕府设下的圈套,我岛津家七百年的基业,就要粉身碎骨!”
王晨仿佛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平静地指了指另一份卷宗。
“答案,就在里面。”
“至于诚意……”王晨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密室的门被推开,两名随从抬着一口箱子进来,打开。
黄澄澄的金块,码放得整整齐齐,在烛火下闪烁着让人疯狂的光泽。
“这是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