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桀骜不驯。
“皇叔是要臣去招安?”
“不,”多尔衮唇角微扬,眼神却一片冰寒,
“要你,去亲眼看看那头盘踞在海里的怪物,究竟有几根獠牙。”
“也让他看看,我大清八旗的刀,够不够锋利!”
秋,金陵,秦淮河。河道两岸,壁垒森严。
数千名身穿深蓝色“龙鳞”锁子甲的联盟海军士兵,如沉默的雕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他们手中飞雷线膛枪的枪口,在秋日下闪着寒光。
河道中央,数十艘通体漆黑的浅水蒸汽炮舰,无帆无桨,却如幽灵般逆流而行。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从北方延伸而来的官道。
这是李云飞的待客之道,也是他的底线,长江以南,是他的天下。
远处,烟尘滚滚,大地在轻微颤抖。
一面绣着猛虎的杏黄色大旗撕开烟尘,出现在地平线上。
来了,由和硕肃亲王豪格亲率的数千八旗“巴牙喇”精锐,到了!
谈判的地点,设在秦淮河中央的一艘巨型画舫上。
画舫内,奢华典雅。画舫外,杀机暗藏。
李云飞一身“星辰龙纹”元帅大礼服,面带微笑,从容安坐。
豪格则身披亲王蟒袍,头戴东珠朝冠,神情倨傲,不怒自威。
两个分别代表着海洋与陆地的顶级掠食者,终于面对面。
“李元帅,闻名不如见面。”豪格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刻意省去了“殿下”二字,直接以“元帅”相称,这是试探,也是打压。
李云飞端起茶杯,轻轻吹去浮沫,仿佛没听出其中的深意。
“肃亲王远来是客,请用茶。此茶产自我联盟吕宋岛驻地,大清境内,恐怕喝不到。”
一句话,不卑不亢,却又暗藏锋芒。
吕宋岛,是我联盟的。茶,是你没有的。
豪格双眼微眯,锐光一闪而过:好个李云飞!
接下来的数日,唇枪舌剑。
豪格抛出“一字并肩王”的封号,许以“裂土封疆,高度自治”的重利。
这几乎是大清能给出的最高价码。
李云飞的回应,却始终只有一句。
“东海海洋联盟,是一个独立的组织。我们不称臣,不纳贡,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册封。”
“这是底线。”
谈判,陷入僵局。
当夜,月色如水。豪格褪去蟒袍,只着一身武士便服,秘密登上了李云飞所在的画舫。
没有随从,只有他一人。两人对坐,一壶浊酒。
“李云飞,”豪格端起酒杯,“本王承认,你是个枭雄。”
“你的铁甲船,你的雷霆炮,确实厉害。”
“但你真以为,凭这些铁疙瘩,就能挡住我大清数十万横扫天下的铁骑?”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接受册封,你还是你的靖海王。”
“若再执迷不悟……大军南下,玉石俱焚!金陵会变成一座死城!你东南沿海,将寸草不生!”
“本王不想看到那一天,但为了大清的威严,在所不惜!”
赤裸裸的威胁。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李云飞却笑了,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满上一杯酒,然后举杯,遥遥对着豪格。
“亲王殿下。大清铁骑,很强。”
“但,过不了长江。”
他顿了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被他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响。
“玉石俱焚?我东海海洋联盟,不惜一战。”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铁青的豪格,
“亲王不妨试试看。到时候,看看究竟谁是玉。谁,是石!”
画舫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豪格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想反驳,想拔刀,想将眼前这个狂妄的南方人撕成碎片。
但李云飞那平静锐利的眼神,以及窗外江面上那些沉默的钢铁巨兽,像两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住了他所有的冲动。
“好……好一个李云飞。”
豪格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桌上。
他深深地看了李云飞一眼,没有再说一个字,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了画舫。
肃亲王府邸,灯火一夜未熄。
豪格褪去了亲王蟒袍,只着一身常服,负手立于窗前。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的,不是李云飞那句狂妄的挑衅,而是他转身离去时,那艘画舫周围,于月色下泛着冰冷磷光的钢铁舰队。
那是一种完全超乎他认知范围的力量。
一种不属于陆地,不属于骑兵,不属于他所熟悉和征服的那个世界的力量。
“玉石俱焚……”
过去,这四个字是大清对顽抗者的最后通牒。
而昨夜,他却从李云飞的口中,听出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底气。
次日,天光微亮,李云飞的请柬便送到了。
没有繁复的辞令,只有一句“友好”的邀请。
“闻亲王殿下与诸位将军皆乃沙场宿将,我联盟水师近日于长江口操演,旨在剿灭海盗,保障漕运。本帅斗胆,邀亲王一同观摩,指点一二。”
豪格捏着请柬,指节微微发白。他身后的满洲诸将,脸上无不露出轻蔑的冷笑。
“指点?一群南蛮水猴子,也配让大清的巴图鲁去指点?”
“王爷,这分明是那李云飞在虚张声势,想吓唬我们!”
虚张声势?
豪格比谁都清楚,这不是邀请,这是战书的延续。
是李云飞在用一种更直观的方式,回答他昨夜的那个问题——
谁是玉,谁是石!
“他想让我们看什么?”范文程在一旁低声道,神情凝重。
豪格冷哼一声,将请柬拍在桌上。
“看什么?无非是想炫耀他那些铁壳子妖船罢了!”
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退缩,而作为统帅的理智,更逼着他必须去亲眼确认那股力量的虚实。
“去!为何不去?本王倒要亲眼看看,他这南洋霸主,到底有几分成色?”
“回复他,本王,欣然应允!”
长江入海口,狼山外海。天高云淡,江风猎猎。
数十艘悬挂大清龙旗的官船,被几艘通体漆黑的铁甲舰“护送”着,如同羊群被饿狼监视,缓缓驶入一片开阔水域。
旗舰船“昆仑号”如一座钢铁山峰,横亘在前方。
当豪格踩着跳板,踏上“昆仑号”甲板的那一刻,心头猛地一沉。
脚下不是熟悉的木板,而是一种坚硬冰冷、带着细微震颤的钢铁触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烟与机油混合的奇特味道。
他的目光扫过甲板。
那些比人腰还粗的火炮炮管,闪着幽暗的金属光泽,炮口无声地对着两岸。
身着笔挺制服的水兵们,军容严整,眼神锐利,沉默地站立在各自岗位上,仿佛是这艘钢铁巨兽的一部分。
豪格身经百战,见惯了尸山血海,可此刻,一股寒意却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和他身后的八旗猛将们,一身华丽的朝服马褂,在这艘狰狞的战争机器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这……这只是一艘船?”一名固山额真(军长)喉结滚动,声音干涩。
豪格没有回答,但心中已有了答案。
仅凭这一艘船,就能将大清所有水师送入龙宫!
“亲王殿下,请。”
李云飞一身元帅大礼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伸手示意。
观礼台视野极佳,但豪格能感觉到,四周看似不经意的角落里,隐藏着数十道冰冷的目光。
他们,是客人,也是人质。
“让亲王殿下见笑了。”
李云飞指着远方海面,“我联盟水师成军时日尚短,将士粗鄙,演习若有疏漏,还望海涵。”
豪格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李元帅客气了,尽管演习,本王拭目以待。”
“演习开始!”
随着李云飞一声令下,三颗红色信号弹带着破空声飞上天空!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