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的门大敞四开,一袋袋雪白的上等大米,被人用利刃划破,米粒混着泥沙,全都被倒进路旁的臭水沟里,散发出阵阵酸腐的恶臭。
几个守夜的伙计也被打晕在地,额角还在淌着血。
第三天,黄昏。
城西,浅井家新投建的造船作坊。
几个经验最丰富的老船匠,在回家路上,被蒙面人打断了手脚!
人是救回来了,但这辈子,别想再拿起斧凿了。
紧接着。
联盟“仁”部几个负责商路拓展的管事,家门口接二连三**上了沾血的匕首,附带一张用血歪歪扭扭写着咒符的纸条!
一时间,长崎城内,风声鹤唳。
更阴毒的,是那些看不见如刀子般的闲言碎语。
“听说了没?浅井家那小娘们,为了家主位子,勾结海寇,把她亲叔叔都给害了!啧啧,蛇蝎美人!”
“那‘南洋张先生’,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过江猛龙!娶浅井家的小姐,还不是想一口吞了长崎,把咱们这儿变成他的海盗窝!”
更有说书的添油加醋,把张大力比作带来灾祸的“天狗星”,这几天的火啊、乱啊,就是他招来的!
谣言像长了翅膀的苍蝇,嗡嗡地飞进长崎各地的茶馆酒肆,钻进一些善男信女的耳朵里。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民心,开始像被虫蛀的木头,悄悄开始松动。
浅井家府邸,议事厅。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砰!”
张大力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碗被震得跳起来。
“他丫的!”他霍然起身,眼珠子都快喷出火来,
“一群只会躲在阴沟里的臭虫!不敢跟老子明刀明枪干,就知道使这些下三滥的阴损招数!”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厅内来回踱步,咬牙切齿:
“查!给我放开了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群老鼠给揪出来,一个个捏死!”
坐在他身旁的浅井香织,此时俏脸含怒,平日里柔媚的眼睛里,此刻透着一股狠劲。
这些谣言,比明火执仗的抢掠更让她难受,那是在挖她的根!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寒意:
“夫君息怒。敌人转入暗处,恰说明他们怕了我们。只是,这些嗡嗡叫的苍蝇,必须尽快拍死!否则民心一散,有无穷的后患!”
“王五!李郎中!”张大力站起身,一声低吼。
“属下在!”两人自队列中走出,躬身领命。
“‘义’部!所有据点、核心匠人、管事,把护卫等级提到最高!二十四小时轮班盯死!再出半点纰漏,唯你们是问!”
“‘智’部!给我查!查清谣言是哪些人放出来的!查清放火伤人的是什么来路!查清他们背后,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在捣鬼?”
“遵命!”王五毫不犹豫,立马答应下来。
李郎中却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
“大力哥,这伙人……手脚太干净了,反侦察的手段也老辣。咱们的人手,在长崎毕竟是外来户,对本地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摸得还不够透,很多时候……抓瞎啊。”
张大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这正是他最担心的。这种不见血的暗战,比沙场对砍更让他憋屈。
满室死寂,只有粗重的叹息声。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却异常沉稳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张大人,此事,或许……属下可以一试。”
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角落里,一个一直默然侍立,如同影子般毫不起眼的灰衣男子。
那人约莫三十上下,中等身材,一张脸普通得扔进人堆里眨眼就找不着。
唯独那双眼睛,开阖间闪着精光,像老鹰。
张大力眯起眼,努力在记忆中搜索这张脸:“你是……”
想了一会儿,他实在不记得自己手下有这么一号人物。
灰衣男子从怀中摸出一枚乌木令牌,令牌正面,一条盘踞的龙纹栩栩如生,透着一股寒意。
他双手奉上,沉声道:“属下‘影子’,奉会长密令,前来长崎,协助张大人处理‘特殊事务’。”
龙纹令!会长密令!
张大力瞳孔骤然一缩!是李云飞的人!而且,这令牌,这气场……是“信”部的人!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惊讶,释然,还有一丝……被暗中注视的微妙感觉。
他早猜到李云飞不会袖手旁观,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派来这么一个“专家”。
“好啊!好得很!”
张大力迅速压下心头波澜,接过令牌,指尖触到龙纹令冰凉的质感,确认无误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有‘影子’兄弟相助,如虎添翼!长崎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不知‘影子’兄弟,有何高见?”
“影子”微微躬身,声音平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高见不敢。只是,对付这种藏在暗处的毒蛇,寻常法子,隔靴搔痒。需用更专业、更隐蔽,也更……直接的法子。”
头几天,长崎一切照旧,风平浪静。
张大力以为那“影子”会像饿狼一样,带着人把长崎翻个底朝天。
结果,啥动静都没有。
那“影子”真就跟个鬼魂似的,融进了长崎的夜色,白天连个影儿都瞧不见。
但他捣鼓出来的那些玩意儿,可把张大力手底下,那帮只会舞刀弄枪的糙汉子们给镇住了。
一个巴掌大的黑漆木盒,滴一滴水酒进去,
要是水酒里被人下了料,盒底的银片立马就会发生变化,泛起一层诡异的幽蓝色。
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琉璃片子,透亮透亮的,
对着一根头发丝瞅,头发丝儿立马就变成了酒杯粗的麻绳,上面有几根毛刺都看得一清二楚。
更邪乎的是一根细溜溜的黄铜管子,一头尖,一头圆。
尖的那头往墙上一抵,耳朵凑到圆的那头,隔壁屋里蚊子扇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得跟打雷似的。
“影子”就带着这些“法宝”,领着人,又把云锦阁那片烧成焦炭的废墟,跟篦头发似的,重新过了一遍。
嘿,还真让他给找到了一些线索!
一截烧得乌漆嘛黑的房梁底下,隐蔽的角落里,刮下来一点油乎乎的黑灰。
那油渍的味道,用“影子”的话说,带着一股子“桐油和海鱼干混杂的怪味”,顺着这条线索摸下去,城南一家毫不起眼的桐油小作坊浮出了水面。
还有几处烧剩下的绳头,那打结的手法,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邪性。
张大力手下有个老伙计,以前跟城里那些浪人打过交道,一眼就认出来了:
“大人,这叫‘鬼头结’,只有‘赤浪组’那帮亡命徒才这么打绳结!”
接下来几天,张大力手下的人,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直犯嘀咕。
因为“影子”开始单干了。
他不带人,也不知会谁,像一阵风,在浅井家和张大力身边那些核心人物圈里,悄无声息地刮了一遍。
他不问你话,也不跟你多啰嗦,就那么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你。
那眼神,乖乖,跟鹰爪子似的,能把你里里外外翻个遍。被他盯上的人,后脊梁骨都冒凉气......
这家伙,油盐不进,只认东海城来的死命令。
张大力有时候,被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搞得有点不痛快,毕竟在长崎这地界,向来是他发号施令。
但李云飞派来的“信”部,就是这个规矩,他捏着鼻子也得认!
“影子”像个真正的幽灵,在暗处搅动风云。
浅井香织也不是吃素的,她对长崎本地的门道门儿清。
哪个武士最近手头突然松快了,天天上酒楼;哪家铺子平白无故换了东家,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这天,终于发现一些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