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麒麟岛。
昔日的荒岛已然换了新颜，一座融合了东方威严与西方规整的宏伟建筑群拔地而起。
高耸的钟楼，庄严的礼堂，用坚固的花岗岩和红砖砌成，充满了力量感。
林沫挤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踮起脚尖，好奇地打量着。
她看不懂什么“长江第一战”，但她能看清，那上面雕刻的战船，正撞开滔天巨浪，炮口喷出的火焰，几乎要从石壁上扑下来。
“肃静！”
一声闷雷般的呵斥，让码头上瞬间鸦雀无声。
林沫缩了缩脖子，看到一个黑塔似的教官，眼神像刀子一样从每个新学员脸上刮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悠长而雄浑的汽笛，从海雾深处传来。
“呜——”人群骚动起来。
一艘庞然大物，如同一座黑色的铁山，正缓缓挤开海面，靠向港口。
那艘船太大了，大到码头在它面前，就像个不起眼的玩具。
“是‘昆仑号’！”旁边一个壮得像头小牛的少年，压低声音，兴奋地对同伴说，“我爹说，这船能一炮轰平一座山！”
舷梯放下，发出沉重的“哐当”声。
一个穿着笔挺黑色礼服的男人，率先走了下来。
李云飞，这个名字，如今在东海上，比神明的名号还好用。
林沫看到，李云飞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又仿佛只是错觉。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紧接着，一群人跟在他身后走了下来。
那个黑塔般的教官，此刻竟乖乖地跟在李云飞身后。他就是甘林，据说在海战里，他的名字能让海盗闻风丧胆。
一个不修边幅、头发有些油腻的中年人，一下船就盯着码头的蒸汽吊臂看，嘴里念念有词，仿佛那堆钢铁比盟主还吸引人。那是铁柱，联盟所有战舰的心脏，都出自他手。
一个穿着长衫，手里摇着折扇的儒雅男人，微笑着，但那笑容看得林沫心里发毛。
她听人说，这位郑先生刚从京城回来，兵不血刃，就让大清朝廷捏着鼻子签下了一份协议。
还有一位皮肤黝黑、脸上刻满皱纹的老船长，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带着整片海洋的气息。
这群人，每一个都像是从史诗里走出来的。今天，他们齐聚于此。
李云飞走上高台，拿起一个铁皮喇叭。
“孩子们！回头！看看你们身后那片海！”
三百名学员，齐刷刷地转过身。
朝阳下，大海波光粼粼，无边无际。
“过去！它是什么？是一堵墙！把咱们和世界隔开！是一座坟！埋了咱们祖祖辈辈的梦想！”
“但是！从今天起！”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远方。
“它！是咱们的路！通往世界每一个角落的路！”
“它！是你们的舞台！让你们的名字，刻在历史上的舞台！！”
“去学！去闯！去征服！”
“用你们的炮！你们的船！你们的脑子！去告诉全世界——一个属于咱们的新时代，开始了！”
“联盟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瞬间，山呼海啸。
“会长万岁！”
“星辰大海！”
林沫被这股狂热的气氛包裹着，只觉得浑身的血都烧了起来。
她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上的身影，看着那片波澜壮阔的大海，第一次，对未来生出了无限渴望。
三年，足以让一个少年脱胎换骨。
“轰隆！”冰冷的海水像一堵墙，狠狠拍在林沫脸上。
她和几十个学员被绑在一段模拟的断裂龙骨上，扔在一个巨大的水池里。
水池里，数台蒸汽机驱动着巨大的搅臂，掀起三米高的巨浪。
“都给我听着！”甘林赤着胳膊，站在岸边，像一尊魔神，
“在海上，船沉了，战斗才刚刚开始！谁敢掉下去，今天就别想吃饭！”
不远处，是蒸汽轰鸣的轮机舱。
“笨蛋！你慢了一秒！”
铁柱一扳手敲在学员的安全帽上，震得他眼冒金星，
“慢一秒，蒸汽核心就会过载！咱们所有人，都会被炸成天边的一朵云彩！拆了，重装！”
那个叫郑涛的少年，满手油污，双眼布满血丝，却第一个拆解完毕，开始帮同伴。
而在安静的教室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郑芝凤端着一杯茶，笑眯眯地看着一个学员。
“你只给了对方三成利润，就想让他背叛盟友？”
他轻轻吹了口茶叶沫，“孩子，贪婪是最好的刀，但你这把刀，连人家的皮都没划破。你得让他觉得，他能拿到十成。”
窗外，训练场上。
“小霸王”张超正对着虚拟沙盘，发出震天的咆哮：
“第三分队！左翼突进！给我把他们的旗舰，像钉子一样钉死在礁石区！”
沙盘上，代表他舰队的红色光点，如同一柄战锤，凶猛地砸向敌阵。
只有两个人是异类。
林沫，和那个永远抱着六分仪和星图的孤僻少年，扬帆。
当别人在学习炮术和格斗时，他们在图书馆角落，为了一张百年前的古海图争得面红耳赤。
当别人在拆解蒸汽机时，他们在海边的礁石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只为观察潮汐的微小变化。
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个人是怪胎，一个神神叨叨，一个像活在几百年前。
张超不止一次嘲笑扬帆：
“都什么年代了，还看星星？我的‘雷神’探测法阵，能看清海底每一颗沙子！”
扬帆只是推了推眼镜，不做声。
只有林沫知道，在一次模拟的“磁暴”环境下，当所有人的罗盘和探测法阵变成一堆废铁时，是扬帆冷静地抬起头：
“舵手，找到那颗最亮的星，向它航行。”
也只有扬帆知道，林沫曾闭着眼睛，指着一片平静的海面说：
“下面……有一股暗流在生气。半小时后，这里会有风暴。”
半小时后，狂风骤雨，如期而至。
一个凭天赋与自然共鸣，一个靠计算与星辰对话。
他们是学院里最不被看好的组合，却也是“魔鬼海域”课题组，唯一的希望。
最终考核那天。
指挥中心，巨大的沙盘上，代表着学员舰队的光点，深入一片代表“未知”的黑暗区域。
联盟所有高层，都在注视着这一幕。
“报告！风暴小队失联！”
“报告！深海小队探测法阵失灵！”
“滴——滴——滴——”刺耳的警报声，在指挥大厅里回荡。
沙盘上，属于张超的主力舰队，所有光点都变成了红色，并开始混乱地盘旋。
“他们迷航了。”
一位教官脸色凝重：“幽灵迷雾……这是魔鬼海域最无解的现象之一。”
按照考核规则，再过十分钟，如果无法恢复航向，这支舰队将被判定为“全军覆没”。
李云飞双手抱胸，面无表情，但眼神却紧紧盯着沙盘。
张超的指挥频道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他通红着眼，一拳砸在控制台上。
“该死！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切入了所有人的通讯频道。
“我是扬帆。指挥中心，关闭所有探测法阵，节省能源。”
所有人都愣住了。
扬帆的声音继续响起，不带一丝波澜：
“舵手，左满舵。航向天狼星方位，夹角三十七度。”
张超猛地回头：“你疯了？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看得见。星星，一直都在。”
紧接着，林沫清澈而急促的声音响起。
“报告指挥中心！我听到了！”
指挥大厅里，郑芝凤的扇子停了，铁柱抬起了头，甘林的眼睛眯了起来。
林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兴奋：
“前方三海里！有一股逆时针旋转的暖流！很微弱，像风暴在喘气！那是风眼！我们可以从那里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