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能用蒸汽和钢铁解决,但人心,却比最坚硬的岩石还难对付。
“刨俺家祖坟,天打雷劈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跪在泥地里,死死抱着一块斑驳的墓碑,哭得撕心裂肺。
他身后,上百名乡亲手持锄头、扁担,眼里混杂着恐惧和愤怒,与几十名工程队人员紧张地对峙着。
“那铁龙是妖怪,会吸走我们村的风水!”
“这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啊!跟他们拼了!”
人群中,几个眼神阴鸷的家伙还在不停地煽风点火。
李云飞没有出现在现场。他的命令,却通过电报,传到了负责拆迁的部门。
几天后,铁路沿线的村镇集市上,突然多了一支支敲锣打鼓的队伍。
他们不说教,不谈大道理,只是搭个台子,用村里人最爱听的评书,讲《三宝太监下西洋》,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他们甚至会当众表演“戏法”——一块黑乎乎的磁石,隔空吸起一串铁钉;
一个透明的镜片,能把太阳光聚成一点,点燃一张干草。
“哇——!”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阵惊呼,眼里的恐惧,在不知不觉中被好奇心取代。
紧接着,一份份盖着联盟大红印章的补偿方案,送到了每一户需要搬迁的农家。
白花花的现金,比市价高出三成!
还统一规划,砖瓦结构,比他们现在土坯房敞亮结实百倍的安置新村!
最关键的一条,写在最后,字最大,也最扎眼:
【家中十五到四十岁青壮,可优先进入联盟工厂做工,考核通过后,转为正式工人,月月发薪,顿顿有肉!】
从刨土的农民,变成拿月钱的工人!这足以改变一家子,甚至几代人命运!
前几天还哭天抢地的老农,一把抢过方案,哆哆嗦嗦地指着最后那行字,问了好几遍:
“俺家二蛋……真能进厂?”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二话不说,回家抄起锄头,第一个刨开了自家的祖坟。
至于那些还在背后煽风点火的乡绅恶霸?
第二天,他们就从村里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联盟的镣铐,是冰冷的。
乡绅恶霸们消失的第二天,东海城外,那片曾引发激烈冲突的土地,迎来了它崭新的命运。
没有祭祀,没有繁文缛节。
随着一声清亮的哨响,数千名刚刚脱下农装、换上统一蓝色工装的汉子,在工程队长的带领下,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劳动。
人群中,那个前几天还抱着墓碑痛哭的老农,如今正和儿子二蛋一起,奋力地挥舞着联盟发的新式铁锹。
“都听好了!咱们修的不是路,是龙脉!一条能让咱们子子孙孙吃上饱饭的钢铁龙脉!”
工地上,嗓门洪亮的工头们,将李云飞的宣传口号,用最通俗也最有力的话语喊了出来。
事实上,将理想变为现实的过程,远比喊口号要艰难百倍。
最初的日子,混乱不堪。
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们,完全无法适应严格的作息时间和流水线式的分工。
有人拿不惯更沉重的新式工具,有人听不懂图纸上的标记,更多的人则是在高强度的劳动下叫苦不迭。
“他么的,这活儿比种地累多了!”
“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了……”
抱怨声在工棚里此起彼伏。
李云飞对此早有预料。他没有采取高压手段,而是再次拿出了他的“胡萝卜加大棒”策略。
胡萝卜是甜的。
工地的伙食标准,被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顿顿有干饭,三天一见荤,每周还能分到两颗咸鸭蛋。
对于这些一辈子没吃过几顿饱饭的农人来说,这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除此之外,还设立了“劳动标兵”和“技术能手”的评选。
获奖者不仅能得到额外的现金奖励,胸前还能佩戴一朵大红花,在工友面前风光无限。
二蛋就因为学操作手摇钻机学得最快,成了第一批“技术能手”,把老父亲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大棒也是硬的。
对于消极怠工、屡教不改者,联盟的处理方式简单直接——扣除工分,降低伙食标准。
当看到别人大口吃肉,自己只能啃窝头时,再懒惰的人也得掂量掂量。
更重要的是,李云飞建立了一套“工匠培养体系”。
白天,他们在工地上挥洒汗水;
晚上,识字的年轻人被组织起来,在灯火通明的“夜校”里学习基础的算术、识图和机械原理。
教他们的,正是从联盟技校里出来的高材生。
这个时代的知识,被李云飞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向最底层的劳动人民敞开了大门。
而另一边,在东海城的“钢铁之心”——中央工业区,铁柱正带领着他的团队,进行着另一场更艰巨的战斗。
他们要造的,是这个时代的终极造物——蒸汽机车。
那是一个由数千个精密零件组成的钢铁巨兽。每一个零件的尺寸、强度、公差,都必须精确到“丝”。
这对于习惯了“差不多就行”的传统工匠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根轴,粗了三丝,回炉重造!”
“这块钢板的淬火温度不对,韧性不够,废掉!”
“你们的脑子里,能不能把大概、可能这些词给扔了?我要的是数据,是绝对的精确!”
铁匠出身的铁柱,在车间里如同一个暴君。
他的手指捻着游标卡尺,双眼布满血丝,对任何瑕疵都毫不留情。无数的工匠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有人受不了这压力,选择了退出。
但更多的人,则是在这种严苛的要求下,迅速成长起来。
他们亲眼看着一块块生铁,在烈火重锤的锻造下,一步步变成图纸上那个不可思议的模样。
时间就在这“况且……况且……”的打铁声和“嘿哟……嘿哟……”的号子声中飞速流逝。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铁路沿线,昔日的农田和荒地,已经变成了一条通往天际的钢铁大道。
一座座桥梁横跨河流,一个个隧道洞穿山脉。这条钢铁巨龙的脊梁,在数万名工人的血汗浇灌下,一寸寸地铺展开来。
那些曾经的农夫,皮肤变得更加黝黑,手上的老茧换了一重又一重,但他们的眼神,却不再是过去的麻木与认命。
二蛋已经能带着一个小组,独立负责一段铁轨的铺设和校准。
他的父亲,则因为丰富的农事经验,被调去负责铁路沿线的护坡和植被工作,同样干得有声有色。
父子俩每月领到的薪水,比过去一年种地的收入还多。
而“钢铁之心”车间里,那头代号为“铁牛”的蒸汽机车,也终于在无数次的失败和修改后,完成了最后的组装。
当锅炉里第一次升起高压蒸汽,巨大的活塞在“嗤——”的一声中,被推动着完成了第一次往复运动时,整个车间死寂一片。
随即,铁柱这个铁打的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满是油污的脸,发出了低声的抽泣声。那是喜悦、是委屈,是无数个日夜心血终得回报的宣泄。
李云飞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发掘的奇才,又看了看车间里那些激动得相拥而泣的工匠们。
他知道,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迈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向整个世界,展示这股足以开天辟地的力量的时刻了。
一年后,东海城中央工业区,人山人海。
数十万百姓将铁路两侧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踮着脚,脸上写满了紧张和期待。
各国使节、富商巨贾,被请到了专门搭建的高台上,一个个神情复杂,交头接耳。
李云飞站在礼台中央,他身旁那个叫铁柱的、不善言辞的汉子,此刻激动得脸膛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呜!”一声前所未有的、撕裂天空的长鸣,猛地炸响!
人群像被割的麦子,齐刷刷地矮了半截,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