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决执行。”
这四个字，比任何解释都更具分量，也更让人感到寒意。
前财政总长郑海森的宅邸，此刻成了所有“理性派”和“利益受损者”的聚集地。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愤怒咆哮，只是枯坐着，一遍遍地擦拭着手中的一尊纯金算盘。
“各位，稍安勿躁。”
“统帅的威望，不是靠吵闹就能动摇的。他打赢了世界大战，缔造了联盟，我们必须承认，他有犯错的资本。”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把联盟带入深渊？”一名商业巨头激动地站起来。
“不。”郑海森摇摇头，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我们不能从利益的角度去反对他，那只会被认为是自私。我们要证明，他的判断，他引以为傲的远见，这一次……是错的。”
“怎么证明？”众人面面相觑。
郑海森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窗外。李云飞看到的是数据和模型，是未来的“金融泡沫”。
但他相信，这个世界，终究是由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力决定的。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向所有人展示“另一条康庄大道”的契机。
契机，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三天后，一则通过跨洋电报传来的新闻，传到了巴达维亚地区。
“一个名叫查尔斯·林白的美国青年，独自驾驶单引擎飞机，耗时33.5小时，成功飞越大西洋，降落在巴黎！”
消息传来，整个世界为之沸腾！
纽约的民众涌上街头狂欢，巴黎将林白奉为神明，伦敦的报纸惊呼：“新纪元的天空，属于美利坚！”
巴达维亚，联盟最高统帅部，深夜。
巨大的作战室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风暴前夕的海面。
只有中央投影幕布上放映机转动的“咔哒”声，和胶片颗粒的跳动声。
幕布上，是刚刚通过跨洋电报传真技术紧急送达的影像资料——纽约，长岛，数万人挥舞着星条旗，那面旗帜在螺旋桨卷起的狂风中几乎要被撕裂。
一架银白色的单引擎飞机，机身单薄，在无数人的尖叫声中，机头猛地一抬，挣脱地面，呼啸着冲入云霄。
画面切换，驾驶舱内，一个年轻飞行员的特写。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狂热。
“查尔斯·林白。”
情报部长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带着一丝干涩。
“二十五岁。目标，巴黎。单人、无补给、不间断飞越大西洋。”
作战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在座的都是联盟最顶尖的将领和工程师，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用这个时代脆弱的航空技术完成这一壮举，其难度不亚于驾驶一叶扁舟横渡怒海。
画面再次跳动，三十三个半小时后。
巴黎，勒布尔热机场。
那架名为“圣路易斯精神号”的飞机，在无数闪光灯的追逐下，奇迹般地平稳落地。
当林白被人群像英雄一样高高举起时，整个作战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怪物……”
一名来自空军筹备组的年轻将领，死死盯着屏幕，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紧接着，报纸的头版头条被一张张放大——
《征服大西洋的英雄！》
《美利坚精神永不屈服！》
《一个属于天空的新纪元，由美利坚开启！》
“啪！”那名年轻将领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涨红。
“统帅！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激动而颤抖：
“美利坚是在向全世界宣告，就算我们在海洋上取得了优势，但天空，依然是属于他们的！固定翼飞机的军事潜力……我们已经落后了！”
“我恳请统帅，立刻将航空工业提升到最高战略等级，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追上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王将军说得对！这东西要是挂上炸弹……”
“速度太快了，我们的飞艇舰队根本无法拦截！”
“这是技术路线的代差，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整个作战室陷入了一片嘈杂与焦虑之中，唯有中央，最高主座上的那个身影，纹丝不动。
李云飞没有看兴奋的年轻将领，而是将目光转向角落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宋老，你来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李云飞身上，转移到了那位被称为“宋老”的老人身上。
宋星，“天工”研究院的院长，联盟工程技术领域的定海神神。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慢慢站起身，苍老的身躯却站得笔直。他没有理会屏幕上的林白，而是走到了侧墙悬挂的另一幅巨大图纸前。
那是一艘代号为“鲲鹏三型”的洲际战略飞艇的结构图，复杂的龙骨结构、巨大的气囊、流线型的艇身，充满了工业时代的力量感与暴力美学。
“各位，林白的飞行，是一次伟大的冒险。但，”
他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冒险，不代表技术，更不代表国力。”
他拿起一根长长的金属教鞭，没有回头，只是用鞭头遥遥指向屏幕上那架“圣路易斯精神号”。
“帆布机翼，木制骨架，一台勉强能驱动自身的活塞引擎。为了减重，飞行员甚至撕掉了地图上非必要的部分。”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它能承载的，除了飞行员一个人的勇气，就只有几份报纸的头条。它运不来一吨钢，一个班的士兵，甚至一箱药品。”
“它就是个昂贵的大玩具，一场献给媒体和民众的华丽表演！”
宋星的教鞭“铛”的一声，重重敲在了“鲲鹏三型”的图纸上，发出的金属撞击声让在场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他指着图纸上，那由高强度铝合金打造的巨型骨架，
“而我们的‘鲲鹏’！它能搭载超过五十吨的货物，或者一个全副武装的百人步兵团！”
“它能以绝对安全平稳的姿态，在七十二小时内，跨越整个太平洋！”
“它不是什么表演道具，而是一条真正能为联盟带来黄金、钢铁和利润的……空中丝绸之路！”
全场鸦雀无声。
之前还义愤填膺的年轻将领，此刻嘴巴微张，脸上的激动和愤怒，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宋星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位年轻将领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将军，美利坚想用一个英雄来点燃民众的虚假自信，这恰恰证明了他们的心虚。而我们，不需要。”
“与其将天文数字般的宝贵资源，投入到一场注定要耗费数十年才能看见曙光的‘未来竞赛’，不如将我们已经握在手中的绝对优势，发挥到极致！”
“用绝对的商业价值和无可匹敌的战略运输能力，告诉全世界——”
宋星收回教鞭，向着李云飞深深一躬。
“天空的，真正主人是谁！”
李云飞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看到威胁就惊慌失措的下属，而是一个能洞穿表象、坚定执行他意志的强大团队。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美利坚需要一个英雄来振奋人心，而我们，要用一条条黄金航线，编织一张覆盖全球、让任何人都无法挣脱的经济巨网！”
“传我命令！”
“一、欧亚航空署，正式成立！以‘鲲鹏’系列飞艇为主力，立刻开通巴达维亚至柏林、巴达维亚至莫斯科、巴达维亚至开罗的三条主干航线！”
“二、通知德国方面，我们的合作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
命令下达的数周后。
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
在《德意志之歌》与《联盟进行曲》的乐声中，一艘比“鲲鹏三型”更为庞大，艇身一侧漆着德意志铁十字，另一侧漆着联盟龙纹的超级飞艇——“兴登堡”号，遮天蔽日，缓缓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