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老爷爷一身黑衣融入夜色中,完全无视身旁的尸体已开始腐烂,尸臭扑鼻,只顾温柔握着婆婆的手,把它贴在自己脸颊边,喁喁私语。
情深意浓时,老爷爷俯首贴面,给婆婆的额头印上深情一吻。
我看得目瞪口呆,又被那尸臭味熏得欲呕。
转头对上阿飘婆婆的严肃脸,她那枯木般的食指定定指向我,嘴里咕哝着什么,神态似焦急又似愤怒。
该不会是因为我嫌她臭不高兴了吧?
可事实摆在那,她的肉体已开始腐烂。
听不懂阿飘婆婆在念叨什么,我欲强行分辩。
“闪开啦,人家是让你看后面!”
竹梦不耐烦把我推一边,飘进厅堂。
老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院里只剩一口棺材,愈显阴森。
我忙紧紧跟上竹梦脚步。
原来阿飘婆婆指的是我身后厅堂上悬挂的一张全家福合影。
阿飘婆婆已飘到合影前边,抚摸着照片里的老头潸然泪下。
那正是刚刚守着棺材的老爷爷,看来他应该是阿飘婆婆的老公了。
“咣当——”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响声。
阿飘婆婆脸色大变,张皇失措,急得团团转,而后消失不见。
竹梦失声大叫:“不好!”随后也跟着消失。
我赶紧跟着冲进里屋,只见刚刚的老爷爷吊在从房梁垂下的一根粗麻绳上,悬梁自尽,垫脚的椅子已被他踢到一旁。
头一回见证人命关天现场,我几乎吓傻了,赶紧冲过去抱住老爷爷的大腿,想将他解救下来。
哪知慌乱之下,老爷爷好像被我拽的脖子被绳索越套越紧。
阿飘婆婆急得恨不能不顾老迈飘躯,扑过来跟我拼命。
老爷爷眼看被勒得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完了,这回救人不成还得赔上我这条小命吗?
突然,一个惊雷劈天而下,附近的电线杆火花四射,随后华丽丽拦腰折断,倒下来砸中了这个老房子。
就那么凑巧,准确无误命中房梁,房梁断了,我抱着老爷爷倒到地上,墙也跟着倒塌大半。
所幸我们毫发无伤,老爷爷还留有一口气。
是竹梦干的。
这家伙有必要放那么个大招么?不就救个人,断绳就行,有必要把房子都毁了?
你们是阿飘不怕死,哥的小命就不重要了?
还没等我狂吐槽,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骚乱声。
“爸,爸你在哪呢——”
“爷爷,爷爷——”
一群男女老少涌了进来,看来应该是这老爷爷的子孙后辈们了。
他们一涌而上,围住老人一起抱头痛哭。
“爸,房子都塌了,你这回一定要跟我们回城里住了,妈走了你还有我们啊,你不能不要我们了——”
家人团聚,没人顾得上一旁的我。我默默跟竹梦退了出来。
这才明白竹梦为啥要弄这大招,感情是想断老爷子后路,逼他跟家人回去啊。
做了件大事,虽然没有得到半句感谢,但是看到那个留守老人不再孤单守望,重新回到家人身边,我心情好似也有点小愉悦。
回去的路还是那条乡路,但竟不觉得凄凉恐怖,小蹦跶起来。
阿飘婆婆应该也心愿已了,顺利离开了吧?
正得意呢,月光下,一个黑影“嗖——”一声窜过,隐入一旁的灌木丛中。
“喵呜——”熟悉的猫叫声响起。
我顿住脚步,循声看去。
一双莹碧色的眼珠在暗夜里闪着熟悉的骇人绿光。
是小黑。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趋近一步,小黑并未闪躲。
“喵呜——”又是一声长吟,它高高仰起的头,翘起的尾巴,带着警惕又带着三分敌意,瞳孔越加圆睁。
我在小黑的眼睛里看见了阿飘婆婆,她还没离开,正不远不近跟着我们。
可是,小黑又能看见她?
上次的空空不是巧合,小黑真的也能看见这些阿飘们。
白影飘近,夸张的脖饰甩动,她来了,竹梦映入小黑眼帘。
小黑愈加炸毛,叫声愈显凄厉,好似在和什么对峙般,爪子狂挠地面,剑拔弩张,局势一触即发。
过了一小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黑突然收起爪子,眼里透露出一丝丝恐惧,身躯瑟缩,后退几步,转身跃入一旁树丛,几个起落,快速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电光石火间,眼看一场战争一触即发,却又瞬间偃旗息鼓,我满脸问号看向竹梦。
月光映照下,眼前竹梦的脸透明而淡漠,脸上带着我看不懂的神情,似陷入遥远虚空般,游离疏远,带着一丝丝疲惫感。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好像曾拥有过她,但又永远失去了她。
头越来越紧,我的心一阵阵抽搐,绵密的刺痛感。
我在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我猛地摇头让自己回神。
“老婆婆心愿已了,为什么还没走呢?”
我又驮着竹梦慢悠悠往回走。
这回真是我心甘情愿,看到竹梦又那么虚弱的样子,心有不忍,主动提议让她爬上来,这丫头半点不客气。
“她要送我们呀,怕我们迷路了,回不了家,把我们送到家,她自然会离开。”
“既然阿飘实现了心愿便会离开,但那些每天飘着,看起来无所事事的阿飘们,他们应该也没什么心愿和追求,为何还不离开?”
办完正事,我也有了心情和竹梦闲聊,欣赏起黑漆漆山路上飘着的各型各款阿飘们。
有的坐在乱石堆上,把头搬下来傻笑着愣愣地玩。
有的不知道在干嘛,循环往复,周而复始转圈圈。
有的不停喃喃着要给自己赚更多钱。
还有更多的是无意义飘来荡去的阿飘们。
“你说对了一点,很多人只是惯性活着。当他们的肉体没了,粒子磁场也只会惯性循着日常轨迹飘荡,直至磁场完全消散,彻底在这个时空消失。
除了一些执念颇深的人,因为放不下的执念,他们的磁场会慢慢失控。
有些能遇到好的结局,譬如找到我们帮他们实现心愿,有机会放下执念,安心离开。
有些始终没机会放下执念的迟早会失控,除非上边有人出手,强行喂下梦醒糖,直接消失。
不然,他们的执念会最终失控,反被怨念控制,给这时空汇聚越来越多的负能量磁场,后果不堪设想。”
“梦醒糖?那是传说中的孟婆汤吗?”
头一次听竹梦说了这么多关于阿飘世界的事,跟我记忆中看到听到的民间传说都不同。
“都说了要讲科学!哪有什么孟婆。讲过的量子力学懂吗?我们只是粒子磁场,年轻人不要这么迷信。”
“那上边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就是那天给跳楼阿飘喂糖的那个辣妹吗?她就是上边的人?她是人不是阿飘吧?”
我想到那天那个美女,语气都兴奋起来,赶紧转头追问竹梦。
竹梦见我一脸猴急样,脸瞬间拉下来。
一股冷风偷袭了我的脖子,肩背的冰霜又厚了一层。
我吓得缩着脖子回身,讷讷不敢再多语。
“上边的人可不止一个。他们无处不在,又千姿百态。你根本不可能知道下一秒她会是谁,哪个又是他。他们是危险的存在,恐怖的组织,必须远离。”
竹梦冷冷说道。
想到那个长腿美女的火辣身材,撩人风情,我心下暗暗怀疑,那样的天生尤物哪里危险?明明是嫉妒人家的美貌。
“啪——”我头上狠狠遭到一个暴击。
“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心里吐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嘴上不敢分辨半句。
“那你怎么没有被抓?”
我大为疑惑,竹梦厮混在我身边这么久,一直很安全,也没什么人来找她麻烦。
“我好像跟他们打过照面,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保留着原来的一些记忆,也记得我必须得实现夙愿,才可以离开。”
“那——”
提及此,竹梦语气有丝丝沉重,我还想再追问点什么。
“大黄!”
竹梦一声惊喜的叫唤打断了我未出口的话。
我抬眼看去,一只大黄狗朝我们奔来,挟着阴风。
奔跑的大黄狗脚不沾地,是阿飘,狗阿飘。
“我们的大黄回来了!”
竹梦和狗开心玩耍嬉闹起来。
什么“我们的大黄”?我记忆中并没养过宠物。
养宠物必会有感情,有了感情分离便会很痛苦,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你来和它一起玩啊!大黄多开心啊!我的心愿里有一条就是要和心爱的男人一起养条狗。看它多喜欢你!大黄,去爸爸那里!”
“汪汪——”大黄狗果然朝我扑来。
竹梦看起来非常兴奋。
只是听到“爸爸”?我脸抽了一抽,大黄扑了过来,竹梦在后面雀跃拍手。
这一幕我竟然感觉有几分眼熟。
“大白!”我故意给它改了个名。
“汪汪——”大黄还是很热烈地响应,扑过来跟我亲近。
什么嘛,这是个不认生的流浪狗阿飘吧?
天色渐亮,我们快走到小区了。把我们送到目的地后,阿飘婆婆跟我们再三道谢,安心辞别。
阳光下,婆婆笑吟吟,带着心愿已了的满足和安慰,随光芒渐渐消失。
有种小小的成就感在心底油然而生,我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只是肚子不合时宜叫起来。
真饿了,忙了大半夜,去买点早餐祭祭五脏庙吧。
除了吃喝玩乐或是加班,我还从未因这等助人大事熬过夜。
拐进一旁便利店,买了点吃的,便想回家补觉。
突然,一旁电视上播的新闻吸引了我的视线。
“位于东州区的紫荆小区发生了一起离奇命案,死者身份被证实为一名职业编剧,笔名王炸,曾因一部作品引起巨大争议……”
编剧王炸,紫荆小区,争议作品,那是之前租过我们房子的前租客!住了没多久便搬走的编剧。刘哥之前跟我八卦过他。
怎么会那么巧?
“看来,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了。”
竹梦出现在我身边,一脸凝重,冷冷跟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