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一座似乎被废弃了的小镇。周围黑漆漆的，但是和夜晚的那种黑暗又不太一样，更像是在天上罩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罩子。它遮蔽了光线，甚至连颜色也过滤掉了，以至于这里的一切看起来就像黑白显示器里的图像：深灰色的天空、黑色的道路、灰色的墙壁搭建的房子，以及紧闭着的黑洞洞的窗子。
我俩刚刚离开的仓库紧邻着一条街，站在街中央往四周看去，除了高矮不一的建筑，我看不到一个人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整个镇子都仿佛被拢罩在一片阴暗压抑的寂静中。
我给卓兰薇解释了空间代码冲突的概念，但这些理论既没法告诉我们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没法指出班扬他们的位置。
“也许他们没有……”我小声猜测着。
“为什么这么说，”卓兰薇看出了我的想法，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他俩那时候离我们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我不认为他们的处境会比我们更糟糕。而且这里这么大，”她说着，拿手电往四周胡乱晃去，“他们也许只是落在了更远的地方。哼，要不是雪莉……”她翻了翻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但我知道她的意思。要不是雪莉落在了后面，班扬根本不需要回去，这样至少我们三个人就不用分开了。
可不管是几个人，我们的处境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虽然在我心里，我也觉得这个做任何事总是慢半拍的女生确实有点儿拖后腿。要是能够不带着她的话……我被自己这个阴暗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停住了思考，并向卓兰薇指出了这个现实。
卓兰薇没说什么，只是锐利地看了我一眼。这让我觉得自己心里的想法被她看穿了，正想再反驳两句，她已经转过头，拿手电照向前方，说：“不过我和你想的一样，这大概又是那个家伙搞的鬼。嗯，我们要先找到他们。有人吗？嗨！”她忽然大喊了一声，并向前跑出了几步。
我被吓了一跳，但没等我说话，她又向后退了回来。“那是什么！”她指着前方说，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什么？”我说，同时向她指的方向看去。
离我们站的位置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小路与这条街道交汇而过。此时，就在我们右边的那个路口中，正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雾气一样的东西缓慢地涌出来。
非法数据流！
我惊骇地想道，几乎屏住了呼吸。
灰雾蠕动着出了路口，朝我们的方向转过来。它的速度仍然像我之前见过时一样慢，但它所到之处，乌黑的街道和两边的建筑，都被模糊成了不规则的马赛克。
我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一点点地靠近，几乎忘了逃走。直到有人在我们身后喊了一声“到这边来，快！”我们才反应过来，可也顾不上去思考这人是谁，只是头也不回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没跑多远，我们就看见了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陌生男生。他没和我们多说，只是朝我们招了招手，又往前跑去。
他是一个NPC，还是又一个和我们一样被拽到BUG空间的玩家？
我想起冲突发生之前，我和班扬的对话——“我们需要一个变量”。又或者，他其实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
但这会儿我也没时间仔细思考。我们跟着他一直跑到了一座敞着门的院子。院子不大，临街的一面是一块小小的草坪，草坪另一头是座三层高的建筑。
我本以为这人会继续往里面进到建筑中去，但他转了个弯，就在一侧的院墙边停了下来，看也没看里面的建筑一眼。我俩也只好跟着他跑到院墙的角落里，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他抡起拳头，“砰”地砸在墙面上。
让人吃惊的是，看起来很结实的墙面竟被他这一拳给砸裂了，一块块墙皮碎片就像碎玻璃一样剥落下来，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难以辨识的数据流。
紧接着，他扫开剩下的几块墙皮碎片，直接把手臂伸进了飞速流动的数据流中。几乎在他把手插进去的同时，几道细细的电流一样的光自那片数据流中蹿出来，噼噼啪啪地在墙面上掠过。其中一道正好从我和卓兰薇身边经过，卓兰薇小小地“呀”了一声，“他在干什么？！”她抓着我问道。
没等我说话，那人忽然转过头来，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个“嘘”的手势。卓兰薇立刻不再吭声了。我也没有吭声，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的动作。
就见他缓缓地划动手臂，那些紧挨着他手臂的数据流因此而有了改变。而随着他的动作，更多的光从那片数据中蹿动着掠过墙面，看上去就像一张密集的电网。
“来了！”
那人忽然喊了一嗓子。他的声音透着一种神经质的兴奋，让本来就紧张的我和卓兰薇几乎吓得跳起来。
“嘘！”大概是察觉到我俩的紧张，他又转过来比了个手势，然后朝院门的方向指了指，同时慢慢抽出了手臂，
随着他的手势，我们才发现，那片灰雾已经快要来到院门前了。这时我注意到斜对面也有一片院落。虽然院门紧闭着，但灰雾的一部分还是毫无阻碍地突破了薄薄的院门涌了进去。很快地，里面的东西都被模糊成了马赛克。而下一刻，灰雾的这一端也已经抵到了我们所在的这片院门的一角。
这时我感觉到有人揪着我的衣袖。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是卓兰薇。我有点吃惊，因为她一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原来她也会害怕吗？
但我也不敢回头去看她。那片灰雾牢牢地抓着我的视线。我看着它一点点地移出了院墙，似乎就要往院子里涌进来。
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我的手腕被卓兰薇捏得生疼，可我也顾不上甩开她。
离开这儿！我想到。可我的身体就像被钉住一样一动也没法动。这让我想到了空间代码冲突前的那一刻。
该死的！眼看着灰雾即将拐进去，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