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扬是今年夏季新学期时转到我们班上的学生。据说在这之前,他是省会H市一所有名的贵族学院初中部的学生,本来是有机会直升本部的高中的,但因为作为《镜像世界》公司高管的母亲工作太忙,实在没法分心照顾他,所以他只得转到我们这个小城市和外祖父母一起生活,并且插到了我们班里来。
我们这学校在市里也算是一所重点中学了,可和班扬原来的学校一比,就不值一提了。
我们这儿的孩子听多了关于那个学校的种种传闻,所以在老师介绍过班扬之后,那一整天,这小子几乎成了班里男生女生的焦点,尤其是女生。她们围在他旁边问个不停。如果是我坐在哪儿,肯定被吵得要发疯了。
可班扬不。他一直很礼貌地回答着她们的各种问题,脸上还带着微笑。
“真是个绅士!”我同桌那天这样评价他。我鄙夷地说:“你是个中国人,不要用这种外来语!”话刚说完,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他那天刚入学,因为还没来得及领到校服,所以只穿着便装。但就算他后来和我们一样罩在丑怪的校服里,在女生们的眼里,他仍然是明星一般的存在。用女生们的话来讲,他就是吹开我们一班臭男生的一股清风。
多不公平!
不过,公允地说,班扬身上完全没有来那种来自大城市的孩子的傲慢劲儿。你可以在他身上看到作为一个好小伙儿应有的一切品质。他学习成绩很好,运动也很棒,而且据我偶然得知,他在电脑编程上似乎也挺有本事。这么说吧,只要你有事相求,他绝不拒绝。所以,就算最开始我们这些男生都不大瞧得上他,到后来也都接纳了他,甚至有点儿以为他中心的势头。
但我不喜欢这样。
我跟老爸说到班扬,老爸说,就是有一种人,天生就具备成为众人中心的才能。他还嘲笑我说:“儿子你就是嫉妒他,因为他比你招女孩儿喜欢。”
我恼火地说:“我才不在乎那些臭丫头片子呢。我就是觉得,班扬现在的样子,根本是装出来的。因为……”我本来想继续说下去,但随后注意到臭老爸那挪揄的眼神儿,立刻就闭上嘴不打算再说了。
老爸大概认定我是在嫉妒,也就没再追问,我也没再和他提过这事儿。后来我想想,要是当时说了,可能有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吧?
谁知道呢!
话说回来,我认定班扬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是因为有一天,我去市中心的电子商城取一样预订的投映舱配件。在回程的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班扬坐在邻近的咖啡厅靠窗的位置上。他低头看着什么,脸上五官微微扭曲着,显出一种我完全没见过的狰狞表情。
我当时想,他在看什么,怎么这么一副表情?我很好奇,不由自主地就多看了几眼。但他好像发觉了,忽然就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透过茶色玻璃落在我身上,那绝不是一个中学生该有的眼神儿,冷酷得可以让人的灵魂都结上冰。我被看得猛打了个哆嗦。幸好这时公交车进站了,我想都没想,直接转头跳上了车。在车子启动的这段时间,我甚至没胆子回头偷偷看一眼——我不太想承认这个,但那一刻,我是真的很害怕。第二天再看到班扬时,他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
可我忘不了他的那个眼神。
所以我断定,在他礼貌的表象下面,肯定隐藏着什么。不过老爸以前也说过,任何人都有秘密。只要不影响到你,你管他那么多!
好吧,我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说,我没想到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碰到这家伙。而他也一定没料到会遇见我。他转着眼珠左右瞅了一下,才钻出草丛向我走过来,“你……”他说了一声,目光越过我落到我身后,眼睛突然睁得更圆了一圈。我不由地也转头看去。
直到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那扇BUG形成的门不知什么时候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书包大小的双肩旅行包。在班扬走到我跟前时,我发现他也背着一个。
他从我身边绕过去,提起那只背包递向我,“拿着,我们得先离开这儿。”
他的神态语气里都透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这让我想到他在班里的表现。难道他以为我是那些不知道他真面目的傻瓜们吗?
我没有接,直盯着他的眼睛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你捣的鬼吗?”
他皱起眉毛看了我一眼,说:“你在说什么?”然后眉毛又舒展开,指了指自己的背包,“你看不出来吗?我们遇到一样的事了。”他又把背包往前递了递。
他的表情看起来镇定又自信,就好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在车站见到他时的情景。我背过手,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一样?”
他愣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丝不耐烦,“当然是……”他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低沉响声,像是有人吹响了一支号角。
声音是从我背后传来的,我正想转头去看,却发现班扬抓着背包的胳膊哆嗦了一下,他的脸上也显出明显的紧张来。他只匆匆地抬头看了一眼,就把背包往我怀里一推,“快走!”他只飞快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朝后面的山坡上冲去。
那道山坡很陡,坡上长着一簇簇半人多高的野草。班扬就扯着这些野草,像个猴子一样飞快地往坡上攀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想到他的体育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眼看着他几下翻上坡顶,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了。而那个号角一样的“呜呜”声仍连绵不绝地在我身后响着。我心里忽然也不安起来。“喂!”我叫了他一声,回头看去。
但除了明亮的弥散着淡薄雾气的林子,我什么都没发现。
“快上来!”班扬的声音从我头顶上传来。我抬起头,看见他从坡顶上探出头来,一脸的不耐烦。
我又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怎么回事?那个声音是什么意思?”我叫道,心里更加不安了。
“先别管那些!”班扬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要是不想造成物理损伤,就他妈快上来!”
这时候他的神态语气和平常已经完全不同了,我心想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但这会儿我也没有心思深究这个,我被他的情绪影响了,转身学他的样子往坡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