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被罚作徒隶,其掀起的风波暂时被平息。于是邺城之中,众人继续为劝进之事而涌动。
而在此时,南下广陵郡查案的曹植,也查到了关键处。
曹植自受命之后,便迅速南下。
为了尽快赶到广陵,完成父亲交给的重任,曹植一路疾驰,每日骑行五六个时辰,大腿内侧都磨出血来。
从小到大,曹植没吃过这般苦。
此时此刻,曹植终于明白自己与曹祜的差别。他在邺城风花雪月的时候,曹祜在边疆眠霜卧雪,他现在不过是急行了几日就受不了,可曹祜在边地转战,吃穿都在马上,却是长年累月。
自己争不过曹祜,真是理所应当啊。
众人进入沛国之后,随行的桓范便建议,不直接前往淮阴,而是先入九江郡,然后沿着淮水一路向东,详查水情。
若是九江郡、下邳国均没有水灾,广陵郡的情况便几乎可以下定论了。
而且此举也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桓范目前是黄门侍郎,曹祜特意举荐他随行。
一方面是在曹植队伍中安插一枚钉子,另一方面也是想利用桓范的才智,尽快解决广陵的事情。
曹植和袁敏二人,对此皆无意见。
于是众人先到了九江郡义成县(治今安徽省怀远县东北拖城),然后在淮水北岸东进。
如众人预料的那般,今年雨水较少,水源不丰,淮水都浅了不少,更别说洪水灾害了。
众人本以为广陵郡只是虚报,但出乎意料的是,进入广陵郡内,众人得知,今年八月份,淮阴县城东北面的淮水堤坝,真的决堤,水向北岸流淌,淹没了大片良田。
众人听后,一时疑惑起来。
“袁谒者,难道是只有广陵郡遭受了水灾,别的地方俱没有遭灾?”
袁敏摇摇头。
“若要出现决堤的洪涝,肯定是水量暴增。而想让水量暴增,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上游来水量大,另一种是河道被阻断。
咱们一路走来,第一条肯定不可能,而第二条,也不可能。”
淮水宽阔,怎么可能阻断。
曹植道:“袁谒者,有没有可能,大雨只下在了广陵郡,因此短期内造成河水量暴涨,冲垮了堤坝?”
“这!”
袁敏有些犹豫地说道:“这种可能肯定有,但是要想造成这个局面,得下了多少雨。而且广陵郡若有暴雨,最易被冲垮的,乃是下游的堤坝,而不是最东面的淮阴。”
在袁敏看来,问题很明显。
这时桓范便道:“五公子,袁谒者,既然已经到了淮阴,不若去看一下决堤之处,然后在周边查访一下沿岸的百姓,了解七八月份的雨量。
真要是有暴雨,周边的百姓应该清楚。”
“元则所言有理。”
曹植暂时并无其他良策,便按桓范说得去做。
众人分作两组,曹植和袁敏去查看溃坝,而桓范去走访百姓。
沿着淮水东进,曹植一行很快到了决堤处。此地的堤坝已经修复,但还能看得出冲毁的痕迹。
“五公子,被冲毁的堤坝长度,有二十几丈,哪怕是黄河决堤,很多时候也未必有这么长。”
袁敏亲自走到堤边,检查着修建堤坝的石头。
作为一个治水多年的良工,袁敏很快便心中有数。
“五公子,这场决堤,只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啊。”
而此时桓范也进入淮水旁的一户村庄之中。
村头有不少老头在晒太阳,见到他们进村,众人俱惊,各自要散走。桓范赶紧命人上前,拦住几人。
几个被拦住的老头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他们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桓范让人好声安抚,这才让慌乱的老头们安定下来。原来一开始他们将桓范当成县里来的官差。
这些老头本来不太愿意回答桓范的问题,不过财能通神。
“今天夏天雨水少,也就六七月份下了几场雨,没有什么连续的暴雨!”
“淮水决堤,我们也不知道。说来也邪门了,今天雨水不丰,怎么就决堤了呢?真是怪哉!”
“一年到头,要服好几月的徭役。”
“官差狠啊,那拿刀的是真敢杀人,谁若是敢不听,一刀就砍翻了。哪个村子敢不去服徭役,直接就给戴上‘通贼’的帽子。”
“吃不饱,官差太狠了,他们是真抢粮食啊。”
“免税?贵人,你莫开玩笑,我们都没听说过。今年的粮税、户调早就交上去了,一文也没少啊。”
“淮水决堤之后是往东北淹的,对我们影响不大。淮水里没多少水,淹不了多少地方。”
“赈灾?我们不知道啊?”
······
桓范越问心中越惊愕。
广陵郡发生的事情,让他一时胆战心惊。他自问是个胆大的人,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
可广陵郡做的事,他真不敢。
广陵郡真是有天胆啊。
桓范又走访了两个村子,得到的内容大同小异。
淮水确实决了堤,但是影响不大;虽然朝廷减免了赋税,但是百姓根本不知道,全都足额缴纳;朝廷播下的赈灾粮,一粒也没到百姓的手中;百姓所服徭役超期,所缴纳户调金额超数······
桓范甚至有些怀疑,这还是朝廷控制的地方吗?
还是就是一个独立王国?
桓范与曹植汇合时已经很晚了,为了防止曹植不信他调查的情况,桓范专门带来五六个老头。
这些老头被带走时,战战兢兢,根本不愿去,还是桓范强令带走的。
天色虽晚,曹植和袁敏俱未睡,二人正说着话,脸色俱是不虞。
而桓范见到二人,当即便道:“五公子,袁谒者,今日走访各村,着实是触目惊心,我竟不知,广陵郡还是不是朝廷治下。”
曹植和袁敏听到桓范如此惊骇之言,也是吃惊。
“元则,发生何事?”
桓范也不说,直接让人将几个老头带上来,让他们给曹植、袁敏讲述之前询问的情况。
一众老头不敢隐瞒,只得将知道的情况,再次说了一遍。
曹植听得脸色由黑变白,最后脸色竟然有些苍白。
他着实不敢想象。
“袁谒者,元则,这广陵郡说是反了,亦不为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