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九日,曹祜来到临晋的第十二天,宜破迁,动土,行丧,更宜毁家,灭门。
当天一大早,徐邈敲开了王授家的大门。
虽然徐邈是曹祜的人,但却是河北名士,因志高行絜而为世所重,所以王授对其颇为有礼。
王授今年整七十了,颤颤巍巍,身边有两个美女扶着,进了正堂。徐邈走在一侧,见此场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进了正堂,两美女也没离开,一左一右伺候着王授。
徐邈刚坐下,便有王家的下人端上一碗热奶,还有一盘甜枣。
“景山,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东西,你可莫要笑话。”
徐邈本以为是羊乳,可喝到嘴里,并无膻味,反而甜丝丝的。
“王公,这乳羹滋味倒是奇特。”
王授笑道:“这是人乳。”
徐邈听了,不由得“咳嗽”起来,颇为狼狈。
“人乳?”
“是不是觉得不膻,是因为用杏仁煮了。我年纪大了,气血不足,气力不济,这人乳是由人之精血所化,补益精气血。
我家里常备数个奶口,我每天早、中、晚各饮一碗,一整天神奇气爽。”
徐邈喃喃不能语,活了四十岁,他是真长见识了,只得尴尬地拿起一颗枣子。
只是枣子味道也有些怪。
“此为阴枣,将晒干去核的红枣放入处子体内,经过一夜浸泡,这枣便会吸收精华,变得圆润滚实,能滋阴壮阳,延年益寿啊。”
徐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待王授一指身旁美女胯下,他差点将枣给吐出来。
只是在王授面前,他不能出丑,这才强忍着将枣吞下。
王授笑道:“年纪大了,就得多补一补。我是不信什么灵丹妙药的,那些太玄乎,我就喜欢食补。
景山,我给你说,早晨洗漱,一定要用新接的露水,还需十三四岁的处子去收集。”
徐邈实在不想和王授谈这些腌臜事,便岔开话题道:“王公,今日前来,是奉府君之命,请王公前往郡府,有事要与王公商量。”
“景山,我身子不好,有什么事,请府君自专吧。”
“王公,这件事没你不成。”
徐邈恭谨地说道:“不瞒王公,丞相在安定攻城不顺,特派人前来,要我郡急送两万石粮草至临泾(治今甘肃省镇原县南)。”
王授听后,心中一喜。
曹祜之所以低头,看来是遇到难处了。
“景山,左冯翊本就穷困,又遭韩马叛军荼毒一场,哪里拿得出两万石粮草来。这是不可能完成的命令。”
“谁说不是呢,可军令如山,丞相要求,必须十五日之内送到临泾。从临晋到临泾,水路有数百里,十五日还要运粮,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筹集粮草。”
“景山,我也没办法啊。”
“王公,你在郡五十年,资深望高,今无论如何,也得想个办法。说实话,府君是丞相之孙,一旦此事不成,难道丞相还能重责他?最后板子不是还得打到咱们身上。”
王授不说话。
徐邈又道:“我准备今晚邀请城中大户,俱至郡府相会。到时候还请王公带头,呼吁众人,共拯危局,共赴艰难。”
“景山,这?”
“王公,我知道府君年幼,意欲专权,做了一些错事,可要规正他的行为,也要一步一步来不是。”
徐邈苦苦哀求,王授这才同意,晚上去郡府。他自己肯定支持府君,可也不能保证其余各家会如何。
徐邈听了,再三感谢,方才离开。
离了王家,徐邈又去见徐英、田都、郑威等人,直折腾到下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所有人都约上。
回到郡府,徐邈坐在胡床上,微微喘着气。
曹祜见状,拱手一拜。
“今日多亏景山了。”
“明府,今日我算长见识了。临晋不算个大城,各家豪强也不算什么大族,可吃穿用度,实让人咋舌。
整个左冯翊(不含左内史)也就六七千户,我怀疑他们的隐户比这还要多。”
徐邈便将今日见闻,俱说了出来。
若论见识,曹祜自在徐邈之上,对于什么人乳、阴枣并不吃惊,只是没想到左冯翊的这些地主老财已经玩得这么花了。
许昌也没人这么玩啊。
“王授、徐英等人,已经丧失了为人的底线。这种人,他们是不知道悔改的。”
徐邈点点头。
曹操素来讲究俭朴,毛玠等负责选官之人,也尊崇清正廉素之士,因此邺城也以俭朴为风尚,甚至有官吏热衷于更换布衣以猎取高名。
他哪里见过这般豪奢之人。
“景山,且休息一番,今晚的宴会,还由你来招待。”
“府君不露面?”
“这群土鸡瓦狗,拿下不难,难的是封锁四门,防止消息走漏。我得亲自去督促此事。”
“唯。”
送走徐邈,曹祜不停地推演着今晚之事,查缺补漏。
酉时过半,曹祜唤来石苞,为他换甲。
“客人来多少了?”
“王授已经到了,但徐英还没来。”
“记住了,你和徐质负责郡府,成公英、杨暨负责四门,郝昭、文钦负责城中各家,从王、徐两家开始。”
“唯。”
今日这场大宴,是曹祜摆的鸿门宴。根本没有曹操调粮的命令,有的只是寻个借口,将众人一网打尽。
郡府本来有百余护卫,曹祜又从成公英军中调了百人,扮作奴隶、仆役,秘密进入府中。
而原本在华阴待命的郝昭等人接到命令,也在今天下午,渡河北上,直奔临晋城而来。
位于郑县的孙礼、夏侯霸两部,则直扑莲勺、重泉二县。
除了较为偏远的郃阳,三县同时行动。
王氏的老巢郃阳离临晋太远,曹祜也怕打草惊蛇。
曹祜穿好衣服,在张球的护卫下,赶往南门。
此时郡府正堂,宴席已开始。宴会之上,鸾鸣凤奏,轻歌曼舞,一片歌舞升平的样子,只是独独缺了曹祜一人。
王授便向徐邈询问曹祜为何不来。
徐邈道:“府君身子不适,一会再过来。”
王授等人听了,只以为曹祜是耍小孩子脾气,羞于来向他们低头,遂不再多问,只是专心宴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