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说完,一座皆惊。实在因他这番言论,太过惊世骇俗。
众人面面相觑,监军校尉丁斐赶紧说道:“祜公子,你今日未曾饮酒,如何便说起了醉话?”
曹祜没有回话,而是盯着贾诩说道:“诸位可能以为我是危言耸听,却不知当初司徒王子师(王允)谋诛国贼董卓之后,清算董卓余党。李傕、郭氾等人俱是心怀不安,打算各自逃亡。是贾诩出面阻止了他们,他告诉几人,‘诸君弃众单行,即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幸而事济,奉国家以征天下,若不济,走未后也。’
李傕、郭氾二贼听从了贾诩的建议,于是之后的事情诸位便知晓了。
二人杀入长安,祸乱朝廷整整四年,连天子都差点罹难。大汉稍微恢复的一点元气,几乎被彻底断送。
一言而兴国,一言而亡国。
贾文和一句话,就能改变天下的局势。
而你事后却装作忠臣一般,不受爵位,满朝上下,俱为你所蒙蔽,甚至以为你是个忠臣。
贾文和,世间做官能做到你这个地步,简直难以置信,我真是佩服,人称你是‘毒士’,果然名不虚传。”
曹祜所言之事,众人多不知晓,因此皆瞠目结舌,面面相看,就连贾诩本人,亦是吃惊不矣。
不过贾诩到底反应迅捷,立刻笑道:“鹰扬中郎将将诸过推到诩身上,怕是有失公允。祸乱长安的乃是李傕、郭氾,我有什么恶行。”
“狼狈为奸,狼作恶,狈出谋,难道狈没有亲自动手,便是好的?昔日朱太尉(朱儁)讨李,是你献计以天子名义将其招入长安;李傕劫持天子,也是与你商议的;张绣宛城降而复叛,也是你撺掇的······”
“阿福!”
曹祜还要说话,为曹操厉声呵断。
曹操脸色很是难看,他正想利用贾诩在关西的声望,分化叛军,曹祜突然搞这么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指使的。
曹祜也知道今日所言,只怕要惹恼曹操,于是拱手向着曹操行了一礼,又对着其他人行了一礼。
“曹祜年幼,素来无状,今日失礼,还请诸公谅解。今日我本不该多言,只是看到贾文和,心中堵的难受。
为国为民者,粉身碎骨,甚至身死族灭,可作奸行恶的奸臣,却安享太平,甚至还可能稳坐高官,日月昭昭,公理何在?”
“曹祜!”
曹操真的怒了,若非场合不对,他就要翻脸了。只见他剑眉倒竖,脸色铁青,冷冷地说道:“曹中郎将,如何没喝酒便醉了?”
曹祜轻叹一声,没再说话,向曹操告了一个醉,请求离去。
在场诸人,皆对刚才发生的事情震惊不已,唯有贾诩脸色未有丝毫变化,仿佛浑然不觉。
曹祜刚开始点破他的所作所为时,他也很惊惧,但很快便意识到,此事并不影响他在曹操这边的地位。毕竟他之所以受曹操重视,乃是因为他对于曹操有用,跟其他无关。
至于恶名,肯定会有一些,但事过境迁,他在长安又跟朝廷上下保持了相对较好的关系,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此时越说越错,越不说话,曹操反而要安抚他。
只是贾诩没想到,他不说话,有人替他说。
此番曹操西来,也带来了宣威(治今甘肃省民勤县西南)侯张泉。张泉是张绣之子,张绣死后袭爵。张泉本来在邺城是个小透明,因为张绣在关西的影响力,这才带来做统战工具。
听到曹祜攻击贾诩,他有些坐不住了。
宛城一战,贾诩是军师,可是他父亲张绣,是直接指挥者。他看不出曹操真正的态度,眼看曹祜咄咄逼人,贾诩又不说话,还以为曹操要对当年之事,反攻倒算,只得起身说道“曹中郎将,我不知道你今日是何意?但当年之事,难道只是我西凉军的责任。王允杀了董太师,却归罪于我等凉州诸将。董太师做的事,与我等何干。王允不赦我等,难道我等要引颈就戮?贾公当时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就把罪名扣到他身上,实在有失偏颇。”
曹祜本来想走,眼看张泉站了出来,怒意又起。
这个时候,你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挑衅于我。
曹祜冷笑道:“若是李傕、郭氾这么说,或许还有些道理,可是贾文和呢?我只问一句,当日王司徒不赦之臣中,有没有他贾文和。
若是有,我无话可说。
可若是没有,他鼓动李傕、郭氾造反,为了什么,怕天下太安定,怕三辅的老百姓过得太好,还是怕无法满足你内心的欲望。
枭獍为心,禽兽不若,纵毒兴祸,倾覆汉室。”
贾诩也是无语了,本来事要结束了,张泉又站了出来,导致战火重燃,你到底是哪边的?
眼看众人俱看向他,他知道不开口是不行了。
“曹中郎将,昔日之事,你并未亲历,所以是非黑白,你未必知晓的清楚。”
“笑话,夏桀有倾宫瑶台之过,商纣有酒池肉林之恶,难道我们没有经历过夏桀、商纣的暴政,他便不存在吗?
贾文和,你昔日之罪,推脱不得。”
贾诩也有些着急了,立时回道:“我不必推脱。当日之事,非是如此。诸君试问,李傕等人若真的一开始想逃走,仅凭我寥寥数言便改了主意,可能吗?
当时王子师杀了董太师,却不赦凉州诸将,以致人心惶惶,上下不安。诸将害怕朝廷诛杀他们,为求活命,这才不得不起兵。”
贾诩其实说得也没太多底气。他虽然是个聪明人,可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抵赖并不容易。
曹祜听后,忍不住凄凉地笑起来。
“真是可笑至极,你贾文和为了活命,就不让三辅的百姓活命。你可知道,当初李傕兵犯长安,又纵兵掳掠,吏民死者十余万人,尸积满道。后来李傕、郭氾二贼作乱,更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你去朝中看看,满朝的大臣,有几个是建安元年之前便入朝的,为什么,因为原来的大臣,全都死在了那场动乱中。”
“好了!”
曹操一拍桌案,大声呵道:“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此事以后再说,今日谁也不许再提。”
宴席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没法再进行下去,只得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