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到长安之后没几日,杨阜终于也到了长安。
为见曹祜,杨阜是昼夜兼程,马不停蹄,一路未敢有丝毫耽搁。因为连日纵马,到长安之后,大腿内侧磨出血来,两腿几乎无法站立。
可杨阜宁可让人驾着,也要在第一时间,见到曹祜。
只为冀城众人的身家性命。
杨阜到时,已是傍晚,曹祜已经闭衙休息。听闻杨阜已到长安,他还有些吃惊。
“从尹次曾离去到杨义山(杨阜)赶回,来回不过数日,看来汉阳人只要愿意,消息还是传递得很快的吗?”
一旁的郑度算看出来,曹祜看汉阳郡这群人,哪哪都不舒服。
“大将军,可要立刻见杨义山?”
曹祜真想再抻杨阜等人几日,可陇右的局势,确实不太好。
关中大战后,兵败西逃的韩遂,在金城郡舔舐了几年伤口,恢复了些许元气,这次不知是不是想再分一杯羹,竟然也出兵东来。
现在马超、杨昂在南,韩遂在西,杨千万、阿贵在北,任养在东,将杨阜一众人压缩在冀城这片狭窄区域。
虽然曹祜派张郃西出永阳郡,可是他还是担心,杨阜这群人,守不住冀城。
而且整个陇右,最富庶、最核心的汉阳郡,让马超荼毒了数年,动乱不休,确实不成样子,也经不起更大规模的摧残了。
“让杨义山进来吧。”
曹祜到了前院正堂,杨阜已经赶到。杨阜身高八尺,面容俊朗,妥妥地中年帅哥一枚。
见到曹祜,杨阜立刻上前行礼道:“杨阜拜见大将军。”
曹祜第一次见杨阜,但并不热情。让杨阜起身之后,他便道:“义山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杨阜之前已从尹奉处得知,曹祜对他们之前的举动,颇为恼怒。
眼看曹祜怒气仍未消,只得说道:“明大将军,逆贼马超,作乱于汉阳,悍然攻打朝廷郡县,谋害前刺史韦公,祸盈恶稔,凶残成性,暴厉恣睢,狼戾不仁,虽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也。
我汉阳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流离颠沛,民不堪命,盼望大将军,如枯苗望雨,悬心切目。还请大将军能早日出兵,攘除奸雄,还我汉阳,一片安宁乐土。”
曹祜听后,一时笑了起来。
“祖父曾夸赞你杨义山,乃是凉州少有的能人,今日一见,确实如此。不过,我凭什么要去救援汉阳郡?”
“大将军,马超,国贼也;汉阳郡,大汉之土也。”
“停!”
曹祜打断道:“你们在冀城谋划倒马时,又为何没有想过,汉阳郡是大汉的国土?为何没有想过,大汉的军队,就在你们身边?”
“大将军。”
“杨义山,杨阜,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年轻的时候,就名声在外,朝廷让你做安定长史,你不愿意做,相府征召你为官,你不愿意去。
就想在冀城这个一亩三分地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是朝廷没给你们机会,还是我没给过你们机会,你们呢,心中可谓是无君无父,无国无民。
讨贼。
说得好听,我问你,打败了马超,汉阳郡是交给朝廷,还是你们自己控制?
马超想割据陇右,可你杨阜,是不是也打着这个心思?”
杨阜听到此诛心之论,也是急了。
“大将军,阜万不敢有次想法。”
“可你们就是这么做的。韩遂、马超作乱,韦康当作没看见,故意放任韩遂主力西去;此番讨马,你们又自行其是。
朝廷在你们眼中,是给你们擦屁股的厕筹吗?想用就用,想丢就丢。”
曹祜越说越气,一时火冒三丈。
杨阜也清楚,要想让曹祜救援冀城,非得让他把火撒出来,因此不敢辩驳,只得伏在地上,以头贴地。
曹祜发了一通火,没人与他对骂,这火自然很快便偃旗息鼓了。
“大将军,阜有罪。”
曹祜上前,将杨阜给扶了起来。
“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们。这些年来,朝廷在凉州的事情上,确有失职之处,什么猫啊狗啊的都扔过去,以致动乱频繁。
而朝廷也不体恤凉州的难处。凉州抵御羌胡百年,是为国家社稷的安定做了大贡献的。”
曹祜的骂没让杨阜破防,可是这几句话,却着实让杨阜动容。杨阜一时,竟然忍不住流出泪来。
“大将军,杨阜等实非不爱国家之人,实在是怕了。这些年,朝廷甚至屡次争论,是否要放弃凉州。
在很多人眼中,我凉州不过是随时可弃的弊缕,我等又能如何?
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人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
请为诸君鼓咙胡者,不敢公言,私咽语。(请让我们为各位出征的人低声地叫苦。)”
杨阜说着,泪如雨下。
曹祜亦是长叹。
这么多年来,凉州上上下下,已经失去了对朝廷的信任。
在凉州各郡人看来,他们一年又一年的抵御羌胡,流血流汗,朝廷却又让他们流泪,没有这个道理。
朝廷不爱我,我便不爱朝廷。
东汉的凉州,北魏的六镇,南宋的北方百姓,都是这个逻辑。
“我承认,这些年,朝廷有错,辜负了你们凉州,但是魏公心中,却一直记挂着你们。
前些年,他便屡屡征召凉州人士,希望你们能够入邺,为国出力。可你们呢,一个个的阳奉阴违。
国家有一部分人,见识短浅,眼中只看到蝇头小利,可是魏公主政之后,是要拯救凉州局势的。”
杨阜低着头,也不说话。
“这次让你来,就是想骂你一顿,我好心中舒服一下,否则心中憋屈。”
“只要大将军愿意出兵,就是骂杨阜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杨阜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我闲的没事了,天天只盯着你骂?”
“大将军,这出兵之事。”
“你放心,我早就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出兵。这次之所以让你来,当然不仅仅是骂你,也是想跟你谈谈,关于陇右之事。
陇右诸君和朝廷离心离德数十年,以致内忧外患,动荡不息。今时今日,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义山,你以为呢?”
杨阜心中顿时一紧,不知道曹祜接下来的话,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