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度之言让曹祜有些惊愕。
“我有吗?”
“大将军有!大将军不信任他们,对他们有排斥之心。他们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倾心支持大将军。”
听了郑度之言,曹祜一时也有些疑惑。
这件事情,责任真的在他吗?
曹祜深思了自己这些年的态度,发现自己确实如郑度所言,并未真正拉拢过邺城朝臣,也没有尽心去维持与他们的关系。
他们不支持自己,似乎也说得通了。
发现了问题,似乎就要亡羊补牢,可曹祜心里清楚,他无力去改变这一现状。
邺城和长安,曹祜肯定选长安。
为了将来不被这群人架空,曹祜必须不断培植属于他的势力。不断培养能独当一面的文臣武将。
这与邺城众人的利益天然相悖,甚至有些无法调和。
总不能为了讨好邺城众人,舍弃自己的利益吧。
“子制,我不会低头。因为我没法低头。”
“那大将军就只能让自己永远的战无不胜,永远不会露出软肋,永远强大下去,让他们无能为力。”
“会的!”
曹祜连夜写了一封关于益州战事的长信给曹操,请求能继续对益州用兵,并保证局势不会恶化。
同时曹祜也提出,会想办法筹集钱粮。
为了安抚曹操,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曹祜在信中提到卫葭有孕之事,并言若是生子,便在孩子满半岁之后,送往邺城,请曹操和丁氏代为照顾。
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质子了。
虽然此举对于卫葭来说,颇为残忍,可是曹祜只能这么做。
本来是祖孙情重,现在却要将儿子送去做人质,这算什么事啊。
同时曹祜又上表曹操,表奏荀攸之孙荀彪(嗣陵树亭侯),程昱少子程延,张范之子张参,王朗之子王肃,王修之子王忠,毛玠之子毛机,徐宣之子徐钦,以及万潜、谢奂、国渊、凉茂、邴原、崔琰几人的儿子,全部为郎中。
曹魏初期,政治确实清明。
一众重臣的儿子,其他几乎没有一个显赫。
能上位的,如何夔之子何曾,和洽之子和逌,华歆之子华表、陈矫之子陈本这些人,甚至更有名的陈泰、钟毓、王肃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在魏明帝曹睿死后才上位的。
请封这些人,也算是讨好一众朝臣。
此时的郎中,也就是个闲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而这,也就是曹祜能做的极点了。
放弃建功立业,回邺城做众人心目中的好太孙,乖太孙,是不可能的。
信写好之后,曹祜请和洽代呈。
和洽不知曹祜的主意,便又劝道:“昔日始皇帝遣长子扶苏北监蒙恬於上郡,等到始皇帝病死沙丘,中车府令赵高联合丞相李斯,拥立始皇第十八子胡亥登基,矫诏逼令扶苏自尽。
巫蛊之祸时,武皇帝在甘泉离宫中养病,不通音信,以致戾太子(刘据)无法向武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最终不得不起兵作乱。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还请大将军能将扶苏、戾太子之事,引以为戒。”
曹祜笑道:“和公,你说始皇帝想把帝位传给扶苏吗?武皇帝又后悔杀戾太子吗?”
“大将军,扶苏是始皇帝长子,而武皇帝更是修建思子宫以寄哀思,又在湖县修建了一座归来望思之台,望而思之,期魂来归。”
曹祜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皇传位,最看重的难道是长幼,是亲近吗?他最看重的,是谁能继承他的事业。扶苏可以吗?扶苏不可以。
所以哪怕扶苏在沙丘,皇帝的位置也轮不到他。
至于武皇帝,和公真觉得他会后悔吗?
戾太子谋反前,公孙贺(丞相,卫皇后姐夫)父子已经被杀,戾太子在朝堂之上,再无外家相护。之后武皇帝又杀诸邑公主,阳石公主,长平侯卫伉(卫青之子),平阳侯曹宗(平阳公主的孙子,汉武帝的外孙)。再之后,武皇帝又杀数万人。
戾太子所有的羽翼,全部被武皇帝折断。
巫蛊案还不停。
最终戾太子只能铤而走险。
你说,戾太子到底是被江充、苏文所害,还是被武皇帝给逼死的?
武皇帝从一开始,就想弄死戾太子,他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蒙蔽,所以他不会后悔的。
问题的根本,从来不是扶苏、戾太子在内或者在外,而是在他们失去父爱时,却无自保的能力。
向使昌平君、昌文君仍在朝中,或者长平侯、冠军侯仍控制着军队,秦皇、汉武,安敢对长子下手?”
和洽听的,心中一惊。
“大将军慎言。”
“和公完全可以去向任何人说我今天说的话,我这个人,素来是问心无愧。
这就是我的态度。
曾经有个人,说过一句话,叫做‘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我非常喜欢,今日便将此诗赠与和公。”
和洽面色难堪。
“大将军,何至于此?”
“和公,国家之事,国在家前。我建议和公,不必急着返回邺城,而是跟着我北上讨虏。
我准备继续向北,彻底收复富平故地。”
和洽听后,更为吃惊,连忙劝道:“大将军,永和六年(141年),羌胡生乱,征西将军马贤战死,朝廷第三次弃守富平故地,而今已经八十余年了。
我朝对富平情况,并不了解,贸然北上,风险极大。”
“和公,八十年来,大汉不思念这块放弃的故土吗?”
“大将军!”
“和公,你可知道,我身为曹氏子孙,荣华富贵尽享,我完全可以在邺城过最舒服的生活,可为何我却毅然决然地来到西北战场,数年如一日吗?
因为我想主宰自己的命运。
别人支持我也好,不支持我也好。这条路我既然走了,便会坚定地走下去。至于其他的,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只有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和洽听后,对着曹祜深深一拜。
“和公愿意跟我北上富平故地吗?”
和洽犹豫片刻,又是一拜。
“洽,身负使命,宣诏完毕,自当立刻返回邺城复命,不敢耽搁。”
和洽什么都没说,可又什么都说了。
“那太遗憾了。”
曹祜送走了和洽,一个人立在原野之上,望着北方的天空。
他错了吗?
他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