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回了院子,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雍凉未定,曹祜是真不想杀马腾,可是拦不住啊。局部利益和整体利益,大多时候是冲突的。
有时候曹祜也搞不懂马超到底想干什么,你一个官二代,又没有根据地,还没有宗族的帮助,兵马不多,声望不高,你有什么资格造反?
穷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造反;势力强横,野心勃勃的造反。可马超这种,除了一身勇武再无其他的人,造什么反。
眼看曹祜坐在榻上叹气,刘落上前小心地替她按起了头。
“主君是为那位姊姊烦忧吗?”
曹祜摇摇头。
此时的曹祜越坐越不安心,便让石苞备车,前往丁仪府上。
丁仪这一次虽然跟着曹祜出兵平叛,累个半死,可作为参军,仗打赢了,功劳也算见者有份。传言曹操有意让他出任西曹掾。
虽然还是曹掾,可西曹掾主府内官吏署用,相当于相府的组织部长,权力极大。
丁仪若担任西曹掾,也算进入曹操的核心圈层了。
丁仪对曹祜很重视,亲自来迎。
“正礼,咱们曹、丁两家,世代联姻,我还得叫你一声表叔。”
丁仪的父亲丁冲是丁氏的堂兄,曹操的发小,曾官拜司隶校尉,后与诸将一同饮酒,烂肠而死。
二人到了堂上,曹祜便表明了来意。
“正礼,马腾一事,你可了解情况?”
“不瞒公子,马腾当死,应是无疑,据我所知,诏令可能就在这几日下达。”
“正礼,你素来多智,又得大父信重,我想请教你,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或者说,可有办法使马腾活命?”
丁仪一愣。
“公子是要保马腾?”
“雍凉动乱,一个活的马腾,有大用。”
丁仪犹豫许久才道:“不杀马腾,无以令天下,在下也说不动丞相。若是有一人可行,当是公子。”
曹祜也无奈了。
“保不了马腾,可能保其家人否?”
丁仪本想拒绝,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曹祜,也是不好。于是便道:“公子,仪不敢夸下海口,只能说尽力而为,此事可能性不大,公子也莫要报太大期望。”
听到丁仪愿帮忙,曹祜感觉起身谢道:“多谢正礼。”
丁仪哪敢受其全礼,只得低身应承。
此事说完,曹祜也没有立刻离开,二人随即便聊起了当前政事。
“公子,三公子有大过,公子虽顾念叔侄之情,但事有公私,国有律法,万不能因私而废公。”
“正礼以为如何?”
“有人建议丞相,将三公子留在邺城,还有人建议,将三公子安置到谯县,我以为俱是不可。
之前三公子便免去职位,在家中读书,若是再使其留在邺城,岂不是与从前一般,未受处罚。而谯县也是丞相祖籍,使三公子置于谯县,也算是回家静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荣归故里。
如此二者,皆不足彰显律法之尊,惩三公子昔日之过。”
曹祜听后,没有表达态度,而是道:“我记得卞夫人是琅琊郡开阳县(治今山东省临沂市兰山区金雀山街道)人?听闻其父、母早亡,三叔既不可归谯县,回到母族,亦是合适。”
丁仪听后,心中立时一动。
他跟曹丕有仇,自然是想尽办法报复曹丕,而将曹丕流放到琅琊这个偏僻之地,着实不错。
将曹丕安置到哪里,曹祜也是思索了很久,放在冀州,离着邺城太近,放在豫州,又担心豫州世家大族支持,徐州的琅琊郡最合适。
“国有外患,亦有内患。其内者,便是臧霸。臧霸领徐州刺史,如同一国,若是三叔能帮着大父解决了此患,也能顺理成章地返回邺城了。”
“公子所言有理。”
丁仪对于曹祜的安排,不禁抚掌称快。将曹丕安置到琅琊郡,只怕臧霸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若是臧霸趁机杀了曹丕就好了。
二人言说许久,时天色将晚,曹祜便要告退。
丁仪犹豫一番,突然拜道:“公子,仪冒死有一事相求之。”
曹祜见状,有些吃惊。
“正礼,这是作何?”
丁仪拿出一封奏疏道:“公子,这是我准备上的劝进疏,请丞相晋位公爵,建公国。”
曹祜没有接,而是问道:“正礼何意?”
“公子,丞相自建安十三年为相,今已四年,天下之势,与之前已大不相同。国家之患,在外亦在内,单凭丞相职,已不足以统御四方,尤其是丞相还不居于许都,而是与天子分居两地。
虽然当前丞相霸府,但诸公有权无职,仅为幕僚,早就不满,只有建立公国,丞相才能开衙设官,选贤任能,完全将朝廷之权,收归公府之中。”
曹祜没有回答,又问道:“此事是正礼带头,还是旁人。”
“朝中已有不少人在串联,准备上表。我也相劝进,可思前想后,觉得身份低微,分量太轻。
公子是丞相之孙,又是国家重将。若是能带头劝进,必然声势浩大,使此事成行。”
曹祜看了丁仪一眼,他这个表叔,确实能力不行,看不清局势。别人都能带头劝进,可他曹祜不成。
劝进本来就是别人劝,曹祜是丞相之孙,曹祜带头劝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祖孙商量好的。
而且曹祜成名,就是靠着为救老师,千里赴难,服虔是因为反对曹操称公而被捕的,曹祜公开劝进,旁人岂不是觉得曹祜与服虔公开唱反调。
再说曹祜都是曹操之孙了,要什么劝进之功。
“正礼,此事我就算了。我作为外将,不宜掺和进这种事,你还是再找别人吧。我建议你,多找些重臣,不求名字靠前,只要获得劝进疏的执笔资格便可。”
丁仪见状,也没有多言。
丁仪今日提起此事,并非真的想让曹祜牵头,更多地是试探。现在看来,曹祜倒是不反对此事。
曹祜出了丁仪家中,月已上中天。一阵凉风袭来,他不由感到一些寒颤。
曹丕一案未结束,劝进之事又开始了,真是风波起,吹皱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