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一路向西,很快到达高陵。
西汉前期设陵邑制,在皇帝陵墓附近设陵城,迁四方豪强居之,所以关中多带“陵”字的县城。不过高陵与之不同,他是西周古城,因所处的塬体高隆而得名“高陵”。
高陵地处泾、渭之间,北面便是白渠和郑国渠,土地肥沃,交通便利,乃是整个关中最膏腴之地。
只是现在的高陵,并不繁华,反倒是一片萧条,人烟稀少,田地荒芜。
严苞解释道:“明府,程都尉武人出身,并不擅长治理地方,再加上多年动荡,百姓纷纷逃离。整个左内史七县,在籍人口,不过三千户左右。”
曹祜听了,有些吃惊。
“还不到之前左冯翊的一半?”
“明府上任之后,曾行文左辅都尉府,要求上报原左内史境内耕地和人口,不算被郑平占据的频阳县,一共是三千一百七十三户。”
“文通,你说我是傻子吗?”
严苞没有说话。
偌大的左内史,作为本应做富饶的地方,竟然没有多少百姓,这个结果,更坚定了曹祜的决心。
众人很快到了高陵。
骆谡带着都尉府大小属官,前来相迎。
骆谡此人,五十岁出头,个子不高,身材微胖,满脸笑容,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见到曹祜,他便恭恭敬敬行了大礼。
“骆尉丞,不必如此客气?”
“明府,礼不可废。”
骆谡很像一个长者,与骆谡交流,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曹祜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席观是在诬告此人。
入城之后,曹祜先去拜祭了程休一番。灵堂之上,程休的家人尽在,包括席观口中被抓去的程休小儿子。
一众属吏,个个哀伤。
丧事之中,倒是透露出和谐的画面。
拜祭完程休,骆谡便要给曹祜接风。接风宴很是朴素,连酒都没有,骆谡有些愧疚地说道:“明府,程都尉突然离世,我等作为属下,为其服丧一月,不能饮酒。怠慢了明府,还请明府恕罪。”
“骆尉丞,此为忠义之举,应当表彰。”
曹祜很随意地举起杯子。
“咱们以水代酒即可。”
“多谢明府体量。”
菜过三巡,曹祜随意地问道:“骆尉丞,你原来是左内史的郡丞,你跟我说说,左内史的情况。”
骆谡脸色顿时一案。
“左内史的情况很不好。郡内有张横、郑平多股势力荼毒,而程都尉。”
“程都尉怎么了?”
“程都尉不擅治理,又一味扩兵,以至于整个左内史,家无余财。不瞒明府,我这个郡丞,名义上管着府库,实际上,还不如个财主。
整个左内史府库,空荡的可以跑马了。”
骆谡说着,将一串钥匙,放到桌上。
“明府,这是整个左内史府库的钥匙。”
曹祜没有接,而是笑道:“我听人说,左内史府库充盈,兵马众多,在整个关西也是独一份的。
我还等着接收府库后,疏通河道、兴修水利呢,如何没钱了?”
“明府说笑了。”
“既然这样,我也不满骆尉丞了。我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整个左内史地广人稀,大片土地都荒了。
我准备将无主土地,全部收归官田。
除此之外,我还准备趁此机会,丈量土地,重新制作鱼鳞册(土地的总清册)。这些事情,少不得骆尉丞佐助。”
骆谡听后,脸色大变,端着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
“怎么?骆尉丞是有其他想法?”
“不敢瞒明府。原左内史诸县,屡遭动荡,这一次更出现都尉遇刺之事。各县局势,动荡不安,一众百姓,人心惶惶。
我以为当前首要之事,便是安抚百姓,安定人心,保证各县不生乱。
丈量土地,本是好事,只是现在去做,若是百姓不明明府之策,再有歹人趁机挑唆,只恐生出祸乱,悔之晚矣。”
骆谡说完,重重一拜。
曹祜看着骆谡,不由得笑了起来。
柔中带钢,看来这才是骆谡的真面目。
“没事,我是当今丞相之孙,有什么事情,我担着。”
“明府。”
“骆尉丞,不必再言。对了,我这一次带了几个善于理账之人,准备核对一下平定张横之后的缴获。
我听说程都尉在黄白城打了一场打胜仗,缴获颇丰,总不会这些缴获也没了吧。”
“不敢瞒明府,是有缴获。可程都尉为了犒赏三军,都分给了一众将士。”
曹祜听后,忍不住笑道:“程都尉真大气,穷得都揭不开锅了,还敢如此挥霍。”
骆谡一本正经地回道:“明府可能不了解,这些边地士兵,素来凶悍,一旦奖赏少了,甚至敢哗变。
明府,程都尉之前许下厚赏,这一次的缴获,其实不还够。”
“意思是我得补上。”
骆谡没有说话。
曹祜没想到,这老家伙真是强势,比王授都强势。王授的头已经掉了,不知道此人的脖子如何。
“行,再苦不能苦了士兵,骆尉丞报个数来,我跟你们补上。”
宴席进行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宴无好宴,双方虽未扯破脸皮,但也是针尖对麦芒,因此这宴席只得草草收场。
此时都尉府正在办丧事,曹祜一行只能被安排到驿馆。
骆谡将曹祜送出门外,曹祜上了马车,突然说道:“骆尉丞,高陵也算关西有数的大城,我对高陵颇有兴趣,明天由你安排,咱们逛逛高陵城。”
“唯!”
骆谡虽不知其意,但也没有拒绝。
曹祜上了马车,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表兄,你安排人散布消息,我此番前来,除了丈量土地,还要清理隐户,重新编纂黄册(人口簿)。”
丁尊知道曹祜是想打草惊蛇,只是这么做,可能把草丛里的豺狼虎豹都惊到了。
“没事,咱们有什么打什么,我不挑食。”
而骆谡看着远去的马车,那颗不安的心终于落下。
骆谡唤来长子,让他做好交战的准备。
其子不解。
骆谡叹道:“曹祜来势汹汹,他要清理土地,明摆着是打草惊蛇,让咱们跟王授、徐英一般,钻入他的彀中。”
“那为何咱们还要准备?”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曹祜布下天罗地网,信心十足,可安知不会网破。”
在骆谡看来,王授、徐英最大的错误,便是不敢杀曹祜,他不能步其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