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的排查并不顺利。
按照曹祜之言,赵达挨个对靠近那座偏殿的小黄门甚至是侍卫进行了审查,但是并未发现可疑人员。
虽然在赵达的大记忆恢复术下,不少人受刑不过,向其招供,但在细节上,并不能对得上。
曹祜有些不解,难道是自己判断有误?
于是曹祜又招来那些黄门们询问。
“这座宫殿,几天打扫一次?”
“每天都有人打扫。”
这时一个内侍低声道:“说是每天,其实得六七天才打扫一次。”
一个小黄门不住地给他使眼色,曹祜立时说道:“将这个内侍拉出去,狠狠打三十杖。”
小黄门惨叫着被拖了出去,曹祜示意内侍继续说。
“这里,这里平日里没人进入,所以也不怎么打扫,只有魏公使用前,才会有人打扫。不过陈门丞让我们昨天就打扫干净,所有今天也就没打扫。”
“哪个陈门丞?”
黄门令孙台道:“此人说的黄门丞,名叫陈福,今年快五十岁了。从前是魏公府上的管事,后来受了伤,便做了内侍。
他今天正好旬休,便出宫回家了。”
“他在外面有家?”
“宫中规定,只有六百石以上的内侍,才能在外面有家。不过陈福是老资格,还有家人,因此魏公特许,让他可在休假时,返回家中。”
这时一内侍道:“我看到陈门丞了。”
孙台一惊。
“胡说什么?”
“我刚才确实看到陈门丞了,他还帮着救火呢。后来就不见了。”
曹祜看向赵达道:“你们今日排查嫌犯时,有没有这个陈福?”
赵达道:“并无此人。”
“查!铜雀台大门并未打开,他只要在台内,绝不可能离开。你们现在就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找出来。”
“唯!”
曹祜确信,就是这个陈福,而且他已经清楚,对方是怎么动的手了。
在校事的搜寻下,陈福根本瞒不住。
不过事情出现了意外。
赵达来报,陈福此人,逃到铜雀台与金虎台的连廊上,要求见魏公。否则他就从连廊上跳下去。
赵达当然不在乎陈福的死活,但是他担心,陈福一旦身死,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又要断了,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曹祜得知此事,便去见陈福。
曹祜平日里来铜雀台,也见过陈福,但并未在意。
陈福年纪不小,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还上过战场,是曹魏的老人,曹祜万没想到,贼人会是他。
到了连廊前,陈福正持刀站在中间。
“陈福,何必如此?”
“大将军,魏公为何不在?”
“陈福,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还在做梦?魏公凭什么来见一个背主反贼,你告诉我,凭什么?”
“你们不想知道我身后的人吗?”
“那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你吗?”
陈福顿时来了兴趣。
“我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你不可能查到我的。”
“这世上总是不缺自以为是的蠢货。你自觉天衣无缝,其实破绽百出。你借口今日休假,让人们以为你已经离开铜雀台,可实际上,你躲到了铜雀殿的偏殿之中。
你故意安排内侍们昨天打扫,又知道他们今天的打扫,会敷衍了事。如此,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掩藏了行踪。
待魏公进入偏殿,你已布置好一切。
众人离开时,你便跟在一众内侍身后,离开了偏殿。
一众内侍,有隶属于铜雀殿的,有隶属于玉龙殿的,你又故意穿了一身低级内侍的衣服,因此并无人察觉。
我说的,是也不是?”
陈福听后,大笑起来。
“大将军果然睿智,就好像看着我做了这一切一样,陈福佩服。真可惜啊,大火没能将你祖孙二人烧死。”
“陈福,我记得你早在兖州之时,便投奔魏公,还做过军侯。后来受了伤,入了曹家,从管事做起。
虽然官升得不快,但也做到了黄门丞。
在魏公那里,也有点薄面。
正常情况下,你退休之前,肯定能做到一署令长,甚至更高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到时魏公也会给你一个体面。
你为何背叛魏公?
别人,又能给你什么?”
陈福突然吼道:“我没有背叛魏公,是魏公背叛了大汉。”
这时曹操也到了连廊。
陈福突然跪到地上,向曹操行礼。
曹操突然道:“陈福,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可以饶你不死。”
陈福立时大笑起来。
“谁指使我的,当然是魏公你啊,是二十年前的魏公,他让我今日诛除国贼,为国清佞。”
“陈福!”
“魏公,你忘了吗?你当年说的,要复兴大汉,拯救危亡,可今日呢?你做到了吗?你没做到,你做了汉贼,你要篡位。
现在的你,对不起二十年前的曹使君。
你对不起!”
“陈福!”
陈福大笑道:“没有人指使我,是我不想让魏公你篡位。只要你现在死了,你就还是大汉忠臣,还是当年那个赤胆忠心的曹使君,你说你怎么不死啊?”
在场之人,俱是面面相觑。
赵达就要上前,拿下陈福,为曹操拦住。
“我问心无愧!”
“不,你有愧。二十年前的曹使君,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魏公,我没能杀得了你,但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你篡位,所以我今日宁愿一死,追随当年的曹使君。”
陈福说完,纵身一跃,从连廊上跳下。
连廊高约十丈,陈福又是头朝下,立时毙命。
所有人都为陈福的举动惊住,包括曹操。
“自初平元年,我起兵讨董,二十年来,我一路走来,披荆斩棘,栉风沐雨,经历的艰险,数不胜数。
多少故人,与我决裂,多少故交,终成寇雠。
不多一个陈福。
我这一生,从无后悔。”
曹操说完,转身离去。
曹祜不知道,曹操刚才的话,是在向众人解释,还是在坚定自己的内心。
他赶紧追了上去,低声道:“大父,陈福故意用言语刺激祖父,以图乱祖父心智,祖父绝不可为其所惑。”
曹操笑道:“阿福放心,我这一生,听过最恶毒的话,远胜于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