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的嘴,比想象的还要厉害,而且很致命。
如果一个无德之人,根本不会在乎曹祜之言,甚至嗤之以鼻,可偏偏诸葛亮,也爱这个天下和百姓。
难道他诸葛亮真的在阻止天下一统,百姓过上太平日子。
不是!
百姓需要的天子是左将军,而非曹孟德。
诸葛亮沉默良久,方才冷笑道:“素闻曹将军你,铜牙铁齿,一张利嘴,曾骂得马孟起吐血,今日一见,果然厉害。
只是我本以为你是仁主,必有高论,没想到竟然出此鄙言。
天下为何动乱?皆因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
这样的天下,难道百姓会有太平生活?
而为何小人当道,皆因你曹氏弄权,引得小人党附。
你曹氏深受国恩,理当匡君辅国,安汉兴刘,却甘做汉贼,败坏天下。天下有你曹氏在,庙堂便不得宁,社稷便不得安,百姓便不得活。”
曹祜看着诸葛亮,久久无言。
“曹将军,说不出话了吗?”
“孔明,桓灵之事,也怪到我曹家头上?
后汉二百载天下,刘氏的江山,从来没有人去抢,而是他们自己拱手让给了别人,一如当年的暴秦嬴氏。
君视民为草芥,则民视君为寇仇。是刘姓天子负了天下人,才会有黄巾之乱。
孔明,咱俩的区别在于,我心中第一位的,乃是百姓,而你心中第一位的,却是大汉社稷。我不能说你是错的,但我也没有错。
我相信,天下不姓赵钱孙李,亦不姓刘,当然,也不姓曹。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万民之天下。
爱民者,民恒爱之。
百姓终究会选择,爱他们的人去主宰这天下。
孔明,虽然咱们政见不同,可我仍希望您襄助于我。要治好这天下,造福万民,实在太难了,我需要更多志同道合之人。
所以我希望有一日,我覆灭刘玄德之时,你能为天下计,归顺于我。
我这个人,不计较政见,不计较出身,更不计较过往,这一点,旁人是比不得我的。”
论包容性,三国里面最好的其实是曹魏。
以权力最重要的尚书令为例,曹魏共有十一个尚书令,三个豫州人,两个徐州人,两个荆州人,一个兖州人,三个司隶人。
蜀汉也有十一个尚书令,一个司隶人法正,一个豫州人陈祗,剩下九个全是荆州人。(益州人真是怨种,一个尚书令也没有)
东吴七个尚书令,三个徐州人,三个江东人,一个豫州人。
除了能力特别强的,在蜀汉只有荆州人能出头,在东吴只有江东人和徐州人可以出头。至于曹魏,因为地盘太多,反而相互制衡,机会都很多。
“曹将军,何必非得竭尽心力来劝降我。”
“因为你诸葛孔明是大才。”
诸葛亮也是摇头一笑。
“曹将军,若大汉兴复,我会恳求左将军,留你一条性命。”
“那就多谢。孔明,咱们说好了,我赢你,你归降于我,不得反悔。”
诸葛亮不说话。
“难道孔明你觉得,你们不会赢吗?”
“也希望曹将军到时,能为大汉效力。”
“一言为定。”
曹祜说完,打马而走。
诸葛亮看着曹祜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今日的曹祜,着实让诸葛亮震撼,这样的人物,他真的没有见过。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而是万民之天下。虽然此言实属大逆不道,可真的有如石破天惊,振聋发聩。
诸葛亮甚至怀疑,如果他没有投效左将军,一定会选择曹祜。
此时的诸葛亮有些困惑。
为何天下英才辈出,雄才伟略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可是大汉皇室,却一代不如一代。
难道真的是天丧刘氏吗?
诸葛亮不敢去深想。
曹子承,你真的能做到爱民始终吗?
······
曹祜返回阵中,张飞已被带到阵前。
曹祜拱手道:“益德将军是幽州人吧?”
“正是。”
“我没去过益州,但是我知道,自桓灵以来,北方的胡人年年冬天,寇侵幽、并,以致边塞之地,生灵涂炭,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这多年了,朝廷一直没有余力经营北方,而幽并边塞,上谷,渔阳,右北平,代郡,早已遍布南迁的胡人。
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一身的勇武,应该用在守边御土、保卫家乡上,你的家乡,需要你。
我知道,将军对刘玄德,矢志不渝,我很难动摇你的忠贞之志。但是希望将军今后,不管身在何方,都莫忘了你的故乡幽州。
那里还有一群百姓,等着人带领他们,抵御胡虏。
建安十二年(207年),我祖父登白狼山,与乌桓人猝然相遇,当然胡虏势大,我祖父登高远望,见乌桓人阵列不整,于是纵兵击之,使张文远为先锋,胡虏大溃,斩蹋顿及名王以下多人,降者二十余万口。
当时我五叔讳植亦从征此役,时年十七岁的他意气风发,写下了《白马篇》,今日便赠给益德将军。”
曹祜接着朗声诵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张飞听后,默然念道:“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此时的他已是泪流满面。
自初平二年(191年),左将军跟随田刺史(田楷)离开幽州,前往平原郡,而今已而是有三年了。
当年他才二十六岁,风华正茂,而今却年近五旬,垂垂老矣。
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