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收到司马栎身死的消息,已经是次日一早了。
得知此事,曹祜亦是大惊。
“到底怎么回事?”
“据司马家的人交代,乃是其家中不幸失火导致的。司马栎的尸身保存尚完好,确认是他本人无疑。
不过李先回报,司马栎脖子上有勒痕,他怀疑,可能是自缢。”
李先跟在曹祜身边时间长了,一些断案技巧,倒是都懂。
曹祜听后,狐疑起来。
“若真是自杀,是何缘由?他活得好好的,断无自杀的道理。除非?”
“除非他知道,咱们要抓他,而且还知道,为什么抓他。”
郑度道:“将军,消息走漏了。”
在曹祜看来,也只有走漏消息一个原因。可消息是谁走漏的,从哪走漏的,都是大麻烦。
“将军,我以为从魏郡郡府开始查,他们是最有可能走漏消息的人。从将军向卫郡丞下令,到卫郡丞他们出发,其中的环节并不多。”
“嗯。”
事到如今,唯有如此了。
只是曹祜有些忧心,司马栎一死,线索就断了,再想接起来,哪怕就不容易了。
司马栎的尸体被连夜送到邺城,曹祜检查之后确认,司马栎是自缢而亡的。
郑度有些狐疑道:“司马栎这是何意,不跑,不战,不降,反而莫名其妙地自杀了,倒像是不打自招了。”
曹祜喟然长叹一声。
“子制,我想司马栎此举,是在保护他身后的人,还有他的同党。你没看,他把自己的书房都烧了,就是不想留下蛛丝马迹。
此人,是个狠人啊。”
此时的曹祜都觉得自己是镇压革命义士的反派了。这些保皇派的节烈与忠义,是难以想象的。
司马栎身死,线索断了,曹祜立刻去见曹操。
接下来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需看曹操的态度。
而且曹祜不太想做大清洗的脏活。
曹操听到此事,有些沉默。
“你是怎么想的?”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大父现在就能取代天子,登基为帝,可是真的要让新朝深入人心,可能要很多年。”
“你怕了?”
曹祜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任重而道远,若论对百姓的感情,我敢说我超过任何人。”
“阿福,我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以善民治奸民,国削至乱;以奸民治善民,国治至强。”
“大父,或许很多年之后,我蓦然回首,觉得曾经的自己是错的,但现在,我认为自己的对的,并坚定不移。”
曹操看着目光坚定的曹祜,没有多言。
“接下来的事,交给校事处置吧。你是我的孙子,职责非在查案。”
“唯。”
“对了,谁刺杀的你?”
“是骆业,他承认,刺杀我就是希望能挑起我曹家内部的矛盾。而且他觉得,我若身死,必能重创大父的精神。
骆业是个忠臣,心心念念的都是天子,在狱中择机自杀了。”
“你很看好骆业?”
“我很敬佩骆业的精神,又痛惜他的愚蠢。他为天子而死,可惜天子根本不会在乎,甚至不会因为他的死,对祖父强硬一句。
骆业的忠诚,给了天子,真是一个笑话。”
“关于天子,随他去吧。”
回去的路上,曹祜坐在马车中,反复思索着整个案子。
司马栎的死,源于消息走漏。消息的走漏,大概率是魏郡郡府的人。而这个人,又是谁呢。
曹祜突然想起,刘劭曾跟他说过,审固的贵人,乃是司马栎。
曹祜回到郡府,立刻招来刘劭。
“孔才,我曾听你说,审固的贵人,是前议郎司马栎。”
“正是。”
“你凭何这么说?”
“每年的六月二十二,审功曹都会请假,前往司马栎府上,为他祝寿,所以我才有次判断。”
曹祜点点头。
真若如此,那审固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就在这时,徐质来报,魏郡功曹审固,前来求见。
曹祜心中一动,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审固正向正门而来,他步子不大,但步履矫健,迎上曹祜目光,却浑然无惧,其模样倒像是英勇就义。
曹祜突然说道:“子朴,将他拿下。”
徐质听令,立刻上前。
审固虽然是士兵出身,但却非徐质对手,虽尽力抵挡,但很快便被徐质给制住,按在了地上。
徐质从审固身上,搜出匕首一把,上面泛着乌黑的寒光,很明显是淬了毒。
曹祜来到审固身边。
“审功曹,咱们什么仇,什么冤,你非要制我于死地?”
审固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曹府君如何识破的我?”
“对待我这个府君,你的眼里,没有敬畏,只有杀意,这一条算吗?”
审固听后,有些愤恨道:“可惜天不佑我,未能杀你。”
“你是在为司马栎复仇吗?”
审固不言。
“司马栎已死,可你为了报恩,甘心冒九族倾覆之凶险,犯下十恶不赦之大罪,此举值得吗?”
审固反问道:“昔日有田横五百士,俱自刎而死,他们值得吗?若无司马公,我早就横死在哪个街头了。
我的命都是司马公给的,我何惜此命。”
曹祜知道,自己无法让他动容,摆摆手,让人将审固带下去。
这时郑度来到曹祜身边。
“子制,有时候我很敬佩这些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重义轻生,亡躯殉节,劲松方操,严霜比烈。”
“因为将军就是这种人。”
次日一早,卫臻来报,他与徐商已经荡平了位于朝歌县的刘勋私兵,还有司马家的部曲。
此事不出曹祜所料,只是卫臻汇报完之后,却有些吞吞吐吐。
“公振(卫臻字),可是还有事?”
卫臻道:“司马栎聚拢的数百门客,俱被徐将军俘虏,但这群人却坚决不降,甚至扬言,‘为司马公死,无恨’。
徐将军大怒,连杀数人,却不能使这群人屈服。
于是徐将军下令,将所有被俘的司马家门客、私兵,全部排成一列。每斩一人便招降下一人,甚至扬言,‘降者免死’,直至所有人被杀尽,却无一人投降。”
(诸葛诞人品一般,可手下人真义士也。)
曹祜听了,一时动容。
“忠臣矢志不偷生,司马阳公(司马栎字)帐下兵。《薤露》歌声应未断,遗踪直欲继田横!
忠臣义士,无论何时,都要褒奖,哪怕他们是敌人,让徐商将这群人礼葬了吧。”
“唯!”
曹祜的心情,格外地不舒服,何时才能结束这些无休止的内乱,汉家儿郎的血,当流向边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