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将荀彧送出大堂,院中正有二人在等候。
待二人上前,曹祜认出一人是荀闳,至于另一人,则不认识,大抵是荀彧的子侄。
荀闳行了一礼,曹祜满是歉意道:“仲茂(荀闳字),今日与令君畅谈,实在是兴奋,以致忘了时间,耽搁了令君休息,你可莫怪我。”
“将军与叔父,乃是君子契合。”
曹祜笑道:“令君是君子,我只能算个武卒。”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曹祜因不识得另一人,便问道:“这位郎君,是令君的哪位子侄?”
荀彧和荀闳皆是一犹豫,此人却拱手拜道:“在下荀笙,拜见将军。”
此人年纪不大,身材纤瘦,模样俊秀,宛如少女。
荀笙?
曹祜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荀彧之父荀绲同辈兄弟十人,家族庞大,有些年少的子侄,不为人知,也是正常。
“不知荀郎是哪个笙?”
“鼓瑟鼓琴,笙磬同音的‘笙’。”
“笙乃君子之乐,看来令尊对荀郎期待极高。”
曹祜话未说完,荀彧道:“子承,今日实在太晚了,我们先走了。”
“令君慢行,待明日,我再去拜访。”
众人各自行礼,曹祜目送着荀彧三人离去,脑海中却想起了刚才的荀笙。
笙乃正月之音,象凤之身,很少有男子叫这个名字。
曹祜忽然意识到心中的疑惑从何而来。
这个荀笙当有十四五岁,却并无喉结,再加上她纤细的身材与绵柔的声音,如果自己所料不错,应时一个女子。
想到这,曹祜不禁一笑。
若是女子,此人便只能是荀彧的女儿了。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胆敢女扮男装,跟着其父行路千里,来到边疆,真是有些意思。
此时荀彧也和荀闳、荀笙到了房间。
关上门后,荀彧脸色一敛,有些生气地说道:“笙儿,在家之时,咱们是怎么说的,不可出现在人前,今日刚到临泾,你便忘了?”
如曹祜所料,荀笙的确是荀彧的女儿。
荀家人丁兴旺,荀彧排行第五,上面有四个亲兄,他本人也子嗣颇丰,有八个儿子,四个女儿。
荀笙排行第三,生于建安三年,今年十五岁。
对于荀彧前来安定郡劳军一事,荀家人皆是忧心忡忡,毕竟荀彧大病初愈,元气未复,尚还虚弱。若是因舟车劳顿,导致旧疾复发,那就麻烦的。
可荀彧非得要来,一家人也劝不住。
最后还是荀笙自告奋勇,请求随荀彧同行,照顾父亲。
荀笙与两个姊姊相差十多岁,两个姊姊早嫁,平日家中之事,都是她与母亲一同料理,其母唐氏对女儿很是信任。
虽然荀彧并不希望女儿陪他一起来安定受苦,可在唐氏一力坚持下,荀笙还是得以随父前来。
不过因为荀笙是女儿身,出行不便,荀彧也不希望女儿闺声有损,便让荀笙扮作家中子侄,又不许她外出,没想到刚来临泾,荀笙就见了曹祜。
荀笙眼看父亲生气,立刻乖巧地凑到父亲身边。
“阿父,实在是你太晚不归,我心焦虑,这才让从兄带我去的郡府。阿笙错了,请阿父责罚吧。”
荀笙说着,伸出手来,却把脸转了过去,脸上泫然欲泣。
荀彧一时都被气笑了。
“下不为例。”
荀笙听后,立刻转过头来,笑语盈盈起来。
“阿父最好了。”
荀彧对这个性格活泼的女儿,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不禁摇头。
“笙儿,在外不比在家中,处处不便,你千万小心,行事不可由着性子,咱们可能要在外多待一段时间。”
荀笙有些吃惊道:“阿父劳军之后,不回去吗?”
“看看再说吧。”
“阿父,那这次我就来对了。阿父平素都不爱惜身体,每天有阿母看着,还常常夙兴夜寐,劳心劳力。
今不在母亲身边,只怕更要宵衣旰食,焚膏继晷。
我得替母亲看着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好!”
荀彧笑道:“接下来这段日子,咱们都听荀家三娘的。”
“那阿父可要说话算话啊。”
“好!好!阿父说话算话。”
虽然天晚,但因为荀彧并未吃晚饭,荀笙便要亲自去给父亲准备饭食。
荀彧并无饿意,便道:“笙儿,不必多折腾了,阿父不饿。”
“阿父,日里三餐,夜后一觉,一事不可少。阿父刚才还说,都听我的,这就开始耍赖了。”
荀彧笑道:“好,听笙儿的。”
荀笙走后,堂上只有荀彧和荀闳二人。
荀彧道:“仲茂,龙骧将军麾下军队如何?”
“叔父,龙骧将军的部队颇为威整,军纪严明,士气高涨,不亚于邺城精锐。而且此番连破牢姐羌和安定卢水胡,都是实打实的。
漆县,鹑觚塬,泾水,三场大战全胜。
龙骧将军料敌之献计,决策之精准,用兵之敏锐,实令人叹服,军中皆称其为‘冠军侯再世’。”
荀彧点点头。
“咱们短时间内回不了许都,所以你要多多了解龙骧军和左冯翊的情况,做到知己知彼,心中有数。”
“唯。”
这时荀笙端着饭菜进来。
“阿父,这些饭都是厨子早就做好的,我让人一直在炉子上煨着。”
荀彧笑道:“若无笙儿,我可真的要肚子了。”
两个年长的女儿嫁的早,而荀笙又是在荀彧担任尚书令之后出生的,常伴左右,因此最受宠爱。
荀彧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道:“笙儿,今日初见龙骧将军,你觉得感官如何?”
荀笙有些吃惊道:“阿父是让我评价龙骧将军吗?”
“闲聊而已。”
荀笙认真想了想才道:“诸位兄长,容仪俊美,风姿特秀者,比比皆是,如琳琅珠玉。只是今日见到龙骧将军,方知皆不如此人。
见到龙骧将军时,我只想到一句,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说的当是龙骧将军。”
······
与父亲别后,荀笙回到屋中。
此时屋中无人,她便褪去男装,换上女儿衣衫,在桌案前坐下。
洗去之前的遮饰后,荀笙露出姣美的容颜。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如烟霞轻拢,如清泉石上。美目流盼,粲然生光,带着一股轻灵之气,宛如花丛中翩然的蝴蝶。
荀笙托着香腮,又想起今日见的曹祜。
那真是一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