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今日干了一件出格的事,当众斩杀了张鲁的使者张愧。
这在素来讲究不杀使者的儒家文化中,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很容易引得口诛笔伐。
《左传》便说,栾书伐郑,郑人使伯蠲行成,晋人杀之,非礼也。
不过曹祜杀张愧,非是无中生事,而是有其用意。
一方面,张愧对于张鲁很重要。
表面上看,张愧没什么官职,只是个宗教人士,但他却是张鲁统领五斗米道最重要的助手。
张鲁仅仅占据半个汉中郡,之所以屹立多年不倒,靠的便是以宗教立国。
五斗米道综合了鬼道、天师道以及巴蜀巫道,到底是张鲁的祖父张道陵(张天师)创立的还是张修创立的,亦或者是张鲁创立的,后世已不可考,不过其壮大的关键人物,便是张鲁。
(目前对五斗米道最大的疑问便是,张修在五斗米道的发展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弄清了这一点,便能确定五斗米道的创始人是张道陵、张修还是张鲁。)
五斗米道,信徒入道,只需交五斗米,因此而得名。
张鲁本人自称“师君”,来学道者,初称“鬼卒”,受本道已信,则号称“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
整个汉中,有三十六个治头大祭酒。
张鲁的统治,是高度的政教合一。他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务,而且管理方式也高度宗教化。
比如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对犯法者宽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后才加惩处;若为小过,则当修道路百步以赎罪。又依照《月令》,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又禁酗酒。他还创立义舍,置义米肉于内,免费供行路人量腹取食,并宣称,取得过多,将得罪鬼神而患病······
总之,张鲁治下,向心力高度集中。
而这一切,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张愧的辅助。
张鲁割据多年,热衷于修道,同时又沉迷于权力,对五斗米道普通信徒的管理,早就不再过问,而这些,都是张愧负责了。
杀了张愧,相当于断张鲁一臂,五斗米道内部,短时间内,肯定混乱。
而另一方面,则是震慑。
张鲁并无抵抗之决心,朝廷逼得越紧,他越畏惧。历史上便是,曹操攻破阳平关后,他直接逃往巴地。
朝廷伐汉中的决心越坚定,那些投降派才会越积极。
张鲁的使团没了主使,阎圃也只能准备离开。
其实这一次,他们本就不想来。
人家兵强马壮,虎视眈眈,意在吞并,又凭什么和你谈,真是一厢情愿。
阎圃要走,此时却发现,高柔的态度突然变了,不仅对他超乎寻常地亲近,还留他在长安多待些时日。
阎圃初时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意识到高柔的目的。
高柔是想拉拢他。
阎圃一时无语,他阎子茂难道真的像一个奸臣一般,那么容易卖主求荣吗?
阎圃到底是智谋之士,很快便想到一策,便是诈降。
他此番前来长安,就是试探朝廷的真实用意,若是能通过诈降,了解到朝廷关于南征的准备,至少有助于汉宁的防御。
于是阎圃也刻意讨好高柔,在二人各怀心思下,关系反倒是格外亲密。
阎圃又待了数日,终于到了启程之时,高柔亲自设宴款待。
宴席之上,阎圃便忍不住叹道:“长安好啊,物产远非汉宁能比,恨不能长留长安啊。”
高柔笑道:“若子茂愿意,留之亦可。”
阎圃没有回答,却是唏嘘。
二人也不知饮了多少酒,俱有些醉意。
阎圃突然说道:“汉宁险塞,一方沃野,民殷国富;智能之士,久慕明主之德,若朝廷起大军征之,必赢粮景从。”
高柔道:“子茂有心归于朝廷?”
阎圃叹道:“我非卖主求荣,只是要为汉宁百姓计。张师君以淫邪之道立国,不思正道,亦不能任贤用能,加之南有刘璋,北有陇右、关中威胁,以致人心离散,思得明主。
朝廷若能早定汉宁,再南取益州,进而平定天下,则匡正天朝,名垂青史,功莫大焉。
若朝廷有进兵之意,圃愿施犬马之劳,以为内应。”
“子茂不怕世人唾骂?”
“大丈夫处世,当努力建功立业,著鞭在先。汉宁乃是朝廷之汉宁,我迎接朝廷大军,顺天应命,如何有罪?”
高柔听后,大笑起来。
“不瞒子茂,朝廷确有攻打汉宁之意,就在今年。丞相今征江东,并不顺利,待淮南之役结束,目光便要转到汉宁。”
“文惠兄,我如何能助朝廷?”
“让张公祺将军队集中在阳平关,最好再出兵防御武都郡等地,将汉宁军尽可能地调离汉中腹地。”
阎圃道:“我听曹将军说,他要出故道与张师君决战,若是汉宁的军队,尽集中在武都郡,那岂不是让朝廷军队,难以进入武都?”
“不进入最好啊。子茂啊,你要记住,兵不厌诈,谁说朝廷一定走武都郡了。”
“文惠兄,朝廷到底如何进兵?”
高柔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啊,不过你一定想不到,张鲁也想不到。此次若能成功,兵锋将直指南郑城下。”
阎圃心中骇然。
“文惠兄信我否?”
“如何不信?”
高柔道:“子茂以为,区区一个汉宁,能阻朝廷大军?现在的汉宁,是树倒猢狲散,个人顾个人。
而子茂你投朝廷,是良禽择木而栖,乃是应有之理。”
高柔说着,又不停地劝酒,而他自己喝的更多。很快高柔便喝的大醉,竟直接趴在桌案上,沉沉欲睡。
阎圃低声问道:“文惠兄,到底是什么办法?”
“不可说。”
“你刚才说了。”
“我说什么了?”
“就是说了。”
“我说子午谷了?”
“什么子午谷?”
“哪有子午谷?”
高柔已然不再言语,“呼呼”大睡起来。
而阎圃的心却动荡不安,始终难以平静。
朝廷至少半年之内,还不会攻打汉宁,但也只有半年左右的备战时间。而朝廷大军出击,汉宁如何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