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之言一时让曹操语塞。
“阿福,你还是更在意你祖母。”
“大父,你富有四海,妻妾儿女众多,烦忧之时,总能有人给你安慰,而大母,她却只有我一个。”
曹操没有说什么,他蹲起酒杯,想喝却又放下。
“非得要查?”
“孙儿想给大母一个交代,也给大父一个交代。此人心肠歹毒,手段狠厉,完全不讲道义礼法,今日他能对大母动手,来日谁又敢说,他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大父动手。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挖出此人,对所有人都好。”
“行吧!”
曹操很平静地安排人去唤校事卢洪,而他则不住地打量起曹祜。
曹操越看曹祜越觉得陌生,这才多久,曹祜已经敢拒绝他了。他这个孙子,非久居人下之辈啊。
很快卢洪匆匆赶来。
卢洪和赵达同为校事的头目。曹操手下的校事,虽然名声在后世不响,可威力并不弱于东厂、锦衣卫。
校事上察宗庙,下摄众司,官无局业,职无分限,随意任情,唯心所适。曹魏内部有言,“不畏曹公,但畏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
整个曹魏内部,哪怕是宗室、重臣,亦要讨好他们。
虽然二人在外很嚣张,可面对曹操,却是恭谨的很。卢洪上前恭恭敬敬行了礼,如奴仆一般谨慎。
“卢洪,这是龙骧将军,关于之前的中毒案,你对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唯!”
卢洪上前,对着曹祜行了一礼。
虽然卢洪不在意曹祜,可他在意曹操。
“卢校事。”
曹祜也不想得罪此人,随即回了一礼。
“卢校事,我想知道你们查办的情况。”
卢洪转头看了曹操一眼,见其面无表情,这才说道:“龙骧将军,当日宴会之上,丁夫人中毒,事后我们检查了丁夫人使用的餐具,发现多个菜肴中有毒。”
“多个菜肴?”
“是的,有一道菜是豆腐羹,毒量最多,然后是鹿肉羹和鳆鱼(鲍鱼),还有一道波菜(菠菜)中也发现了毒。”
曹祜听得有些疑惑。
“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在这么多道菜肴中投毒,此举极大可能使得投毒之事暴露。除非。
是在箸上投毒对不对?
大父素来节俭,日常使用的多是木箸。若将断肠草绞成汁,将木箸放入其中,毒汁便会浸入木箸。宴席之上,肯定会提前查看菜肴,一旦有异,必会被发现。
但不会有人去检查箸与盘,只要干净即可。
断肠草有色,涂抹到盘上,易被发现。只有在箸上投毒,最易成功。
而我大母牙口不好,豆腐、肉羹俱是她爱吃的饭。现在这几样食物中俱有毒,应该也能佐证。
卢校事可以查一查,一些难咬之物,是不是无毒。”
卢洪听后,立时赞道:“龙骧将军明见。我等之前也怀疑是木箸有毒,只是无法确定。”
“那相关人员呢?”
“事后我们立刻对当晚服侍丁夫人的仆役,厨子,以及可能接触到菜的其他人员进行了审讯。
发现当时服侍的一个仆役,名叫陶五,已经自杀身亡。”
“他的家人呢?”
“他是先毒死了全家,然后自杀的,他家中还发现了断肠草的毒。”
“他不可能是自杀。”
“这?”
曹祜肯定道:“他得与我祖母有什么样的仇怨,才会赔上全家性命,来对我祖母下毒。而且区区一个相府仆役,如何可能会有断肠草的毒?
断肠草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吗?
卢校事,你查了陶五此人的社会关系了吗?”
“陶五此人是中牟人,今年四十一岁,建安十年后来到邺城,后进入当时的司空府为仆。”
曹祜的心一动,又是中牟人。
“当时陶五应该三十多岁,还是个外地来的,能进司空府,应该是有人帮忙吧。”
“是。”
卢洪不敢说,转头又看向曹操。
曹操立时说道:“有一说一,你看我干什么?”
卢洪这才大着胆子回道:“陶五是三公子正妻任氏的远房亲戚,当初也是任氏安排进的司空府。”
“任氏?”
曹祜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父觉得是任氏吗?任氏与我大母并无交集,二人甚至不相识,她有何理由,要杀我大母?”
“阿福,你是怀疑你三叔?”
曹操说完,紧紧盯着曹祜。
曹祜知道,单凭这点证据,只要曹操愿意,已经可以彻底除掉曹丕了。
只是曹操愿意吗?
曹祜摇了摇头。
“阿福何意?”
“不瞒大父,我本来确实是怀疑三叔的,可是听了卢校事的发现,我现在反倒觉得,此事当不是三叔指使的。
陶五与三叔的关系,并不难查。
三叔安排陶五行凶,难道不担心被人顺着线查到吗?要么是三叔太愚蠢;要么是三叔有恃无恐,认为哪怕被查出,亦不会有事。
大父觉得,三叔是这种人吗?”
对于曹祜之言,曹操有些意外。曹祜想到的,他当然也想得到,这明摆着是借刀杀人之计。
曹操本以为曹祜为了对付曹丕,会顺水推舟,万没想到,曹祜会为曹丕说话。
曹操笑道:“阿福,这当是一个机会。”
曹祜的面上却是一本正经。
“大父,我既然打着为祖母求公道的目的,就不会行不义之事。于我来说,该守的道德底线,不可逾越。”
“可别人会逾越。”
“狗会咬人,难道人要像狗一般吗?”
“妇人之仁。”
曹操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是笑着的。
于曹操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再不喜欢曹丕,那也是他的儿子,也希望他能善终。曹祜对叔伯辈的宽仁,让他安心。
“不是曹丕,你还怀疑谁?”
“孙儿不知,可抽丝剥茧,总能找出此人来。”
“阿福,我若是将此事交于你?”
“孙儿必秉公而行,查明真相。”
“好!”
“阿福,我就将此案交给你,由卢洪配合。”
“唯!”
卢洪听后也是心里一惊。校事素来是自行其是,第一次有外人能插手校事事。
难道丞相真的要传位给祜公子。
卢洪平日与曹丕的关系还算不错,此时倒是有些踯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