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的剑向着成公英的脖子狠狠砍去,却只见成公英闭上眼睛,等待受戮。
这一剑到底没有真的落下,而是停在成公英脖颈上方一寸的地方。停了片刻,曹祜的剑尖将成公英身上的绳子挑断。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曹祜上前,将捆缚成公英的绳子扯下。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成公校尉的高洁,令曹祜佩服之至。我如何能诛杀贤士,使得亲者痛,仇者快。”
成公英劫后余生,心底也有一丝轻松。 他对着曹祜拱手拜道:“公子仁心仁闻,爱人以德,使英肃然起敬。”
“成公校尉不必多礼。”
曹祜拉着成公英坐到一旁的榻上,又说道:“校尉才为世生,器为时出,曹祜实在不忍尖校尉就此沉沦。”
成公英刚想说话,曹祜止住又道:“校尉且听我言,首先,韩遂是叛逆,三十年前,祸乱凉州,跳踉河右,坌起始乱,聚散不常。从前国家羸弱,以致此人苟延残喘,可今国家复兴,北方一统,校尉觉得,以凉州一州之力,对战天下,可胜否。
韩遂若不降,便是覆族之诛,灭宗之祸。
校尉真的要以全家性命,为此人陪葬?
其次,我知校尉有大才,作为一个凉州人,校尉之才,要用在振兴凉州上,而非让局面更恶化。
襄助韩遂,除了让凉州人死的更多,又有什么结果。
其三,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场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
而校尉呢,靦颜借命,驱驰毡裘之长,你真的甘心吗?”
曹祜说完,成公英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成公英才道:“公子贤德,英敬服之,若是早逢公子,当以死报之。可今韩公势衰,为人臣者,如何能背主求荣?
公子,请恕英愚钝,不能受公子好意。
英仍愿一死,以尽臣节。”
曹祜听后,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好说歹说,这成公英是软硬不吃啊。
“算了,校尉要做忠臣,我不能逼着别人不忠。可我也实在不愿杀害贤士,既然如此,校尉且回去吧。
这一次,就当祜没有俘获校尉。”
成公英一愣。
“成公校尉,我让人给你收拾东西,你速速离去吧,莫让我后悔。”
“多谢公子。”
虽然成公英不惧死,可若能不死,他也不会求死。
很快徐质牵来一匹马,曹祜牵过,来到成公英身边。
“新丰到渭口不远,你沿着大道向东,明日便能返回韩遂营中。兜囊里有水和吃的,足够三日之用。”
成公英沉默地接过马缰。
曹祜将他送到城门外,成公英忽然问道:“公子为何要放我?”
“子才,我且叫你一声子才,你是个义士,我虽不愿你明珠暗投,可尊重你的选择。世间如你这般人不多了,杀一个便少一个。
临别之际,嘱咐你两件事。
第一,无论何时,莫要忘了你是个凉州人,汉胡不两立,莫要做对不起祖宗的事。你告诉韩遂,他虽不仁,我曹家却义,只要韩遂愿降,我曹氏必以礼相待。
其二,千万顾着自己,你若死了,世间便少一义士。”
时朔风乍起,寒意逼人。
曹祜见状,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到成公英身上。
“公子。”
“子才,你还要赶路,这大氅也能御寒。我虽不在你身边,愿此氅能伴卿左右。”
“公子。”
成公英忍不住泪流满面,拜于地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动摇了。
“恨不得早逢公子。”
成公英翻身上马,向东而去。
丁尊低声道:“公子,不过是一俘虏,何必如此厚待?”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说得不就是这种人吗?忠臣,不论是敌是友,都值得敬重。”
“可是也太高抬此人了?”
“表兄,若是你如成公英一般,为人俘虏,愿不愿意遇到我这种敌人?”
“公子,我肯定不会被俘虏的。”
“只问表兄愿不愿意。”
丁尊点点头。
“折节相待,以礼待之,如何不愿意。说实话,换个人,只怕倒地便拜了。成公英真是愚不可及,错过明主,世间如公子这般仁德者,不多了。”
曹祜轻笑道:“我不过是个从小无父之人,好像有很多人支持我,可到了绝境时,又有几人真的支持我。
我所能拥有的,也只剩下仁义和不惧死了。”
成公英越走越远,身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曹祜轻叹一声,转身回城。
······
今日之事,很快传遍城内外。
人人称颂曹祜仁义。
这个世上,不讲仁义道德的人越来越多,可人们却越发盼望遇到仁义道德之人。
到了晚上,刘靖送来战报。今日一战,斩敌将李戡以下一千三百余人,俘虏、收降敌三千五百人,敌军逃者,十之一二。
至于缴获,单是马匹,就有上千匹,其他物资,更是无算。
“文恭,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将俘虏全部买下,留在军中。马匹也全部从士兵手中购回。
马匹的数量,决定着今后咱们能不能组建一支真正的骑兵。
伤亡怎么样?”
“阵亡者三百多,伤者无数。至于俘虏兵,只剩下不到二百人,几乎人皆带伤。”
“要做好抚恤,一文钱都不能克扣,俘虏也按照咱们说好的,给足他们待遇。要让他们知道,只要拼命作战,该他们得的,一文钱也不要少他们的。
诚信者,国之宝也,民之凭也,天下之结也。谁敢戏弄当兵的,当兵的就敢用他们的刀来讨回公道。
你安排一下,明天上午,就去伤兵营看望伤兵,然后再视察俘虏营。”
“唯。”
刘靖说完又问道:“公子,这些事该徐将丞经手的。”
“从前是,以后不是了。”
现在的曹祜,已经不需要再小心翼翼,所以这些关乎命脉的事,决不能假手于人,只能交给亲信负责。
二人正说着抚恤的事,张球来报,高柔求见。
曹祜听后有些狐疑。
高柔这个老狐狸,此时来见自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