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横是武威郡人,伯父便是段颎麾下司马张恺(曾参加凡亭山之战),他曾与梁兴、段煨等人一同斩杀李傕,势力最强盛时,也曾驱率羌胡,齐锋东向,煊赫一时。
只可惜渭南兵败后,张横是一日不如一日,先是丢了老巢黄白城,又被程休打得东滚西爬,抱头鼠窜,只能在巀嶭山(又名嵯峨山,慈峨山)中,苟延残喘。
高柔来到张横部驻地,看着张横军势的破败与狼狈,也不禁咋舌,这情况只怕连寻常土匪都不如。
高柔的信心,倒是更足了一些。
本来准备低调行事的高柔,此时也换了官服,又让人大张旗帜,前去叫门。
张横听到是左冯翊来使,也是一惊。
双方是敌非友,官军此时前来,只怕没有好事。张横并不愿落了威风,让其弟张立前去相迎,又让人在营中列阵相迎。
高柔进入营中,便见有上百名士兵在大帐外列队。这群人杀气腾腾,见到高柔,立时便抽出武器,高举过头领。
高柔不禁笑了,这是给自己下马威。
“张校尉,我看你这将士,怎么俱穿的衣甲破破烂烂,倒像是叫花子一般,不会是缺衣少食吧?”
张立在一旁也是尴尬不已。
自黄白城败后,他们几乎丢失了所有的物资,过得实在有些窘迫。
高柔不管张立,任凭刀斧立于头顶,却浑然不惧,径直往里走。快到门口的时候,高柔忽然停下,伸手将头顶的刀往上举了举。
“张校尉,仪卫之兵,不说俱是八尺长汉,也不能用个七尺不到的小兵糊弄。还有啊,仪卫要用仪刀,这都不懂吗?”
张立更尴尬了,他们只有不过数百人的残兵,哪里弄出一群八尺的健儿,更别说仪刀了。
高柔却不在意他的尴尬,大喇喇地进了大帐。
中军帐中,张横高居其中,见到高柔,便道:“曹祜小儿,遣你来做什么?”
高柔随意地拱了拱手,笑道:“昔日关中十将,共反丞相,与张将军一般者,还有九人。九人之中,马玩、成宜、李戡三人,俱丧命于曹府君之手。就连韩遂、马超,面对曹府君,亦只得夺路而逃。我倒是不知,张将军有何底气,竟然敢小觑曹府君,难道你的脖子比马玩三人更硬,还是能力比马超、韩遂更强?”
高柔之言,立时噎得张横说不出话来。他脸色涨红,拳头紧握,想发怒却又没有底气,只得没好气地说道:“曹府君到底遣你来作甚?”
高柔这才满意地行礼道:“在下高柔,龙骧将军丞,奉我家府君之命,特来为张将军求条活路。”
张横听了,立时拍了一下桌案。
“高柔,你要用你的脑袋,试我钢刀之利?”
“张将军出身河西将门,我听说凉州武勋之家,从小培养子侄,都会讲昔日苏武之事,以传其忠义。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自郦食其起,汉家使者,从不惧死,唯怕不能完成使命,张将军用从小便懂的道理来威胁我,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张横没想到,高柔竟然是个硬骨头,只得说道:“是我失言了。”
“张将军,我此番前来,并非来揶揄你,而是带着诚意而来。我家府君曾言,关中十将,若是让他招降一人,便是张将军。
为何?因为张将军家族,与国有功。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张将军难道忘了你流着忠义之血了?
昔日段太尉平定羌胡,令尊跟随,亦名留青史,可张将军为何从贼,背叛家国,给家族蒙羞?”
“还有人记得段太尉?”
“我家府君说,段太尉的功绩,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诋毁而失色。他于大汉有功,于社稷有功,是卫、霍一般的人物。”
张横听着高柔之言,一时忍不住落泪。
当年灵帝靠着段颎,掀翻了压在头上的勋贵,平定了为祸多年的羌胡,可随后灵帝便将其抛弃,使其死于刀笔吏之手。
段颎旧部,是恨大汉的。
当年北宫伯玉、李文侯之乱,为何迅速席卷整个凉州,就是凉州武将放任的。很多段颎旧部子侄,甚至直接参与到叛乱中。
三十多年了,张横终于听到针对段颎一句客观的评价。
“你们府君只是一郡之长。”
“但他是曹丞相最信重的孙子,也是最有能力的孙子,将来是要继承曹丞相的位置的。”
张横没有说话,高柔叹道:“说实话,张将军麾下,兵不满千,将不过十,若要平之,并不困难。一座巀嶭山,挡不住汉家精锐。
可是我家府君还是派我来了。
杀了张将军易,可收河西健儿之心难,雍凉良家子的血,不能再白流了。
我临行前,我家府君说,若张将军愿降,必以礼相待,授中郎将,请封关内侯;若张将军不愿降,我家府君愿为张将军提供粮草,送你们回雍州。”
张横八尺的汉子,听得眼泪“刷刷”往下流。
“若天下早有曹将军,我河西健儿,何至于如?”
张横说着,接下佩剑,放到高柔面前。
“张横愿降,我不要什么中郎将,关内侯,唯请曹将军将来到了雍州,能善待我河西儿郎。”
高柔立时扶起张横。
“张将军必不悔今日决定。”
张横既降,高柔又道:“今还有一不情之请。左辅都尉程休被杀,有人指证是县中豪强所为,听说这些人昔日曾为张将军供给过粮草,还请张将军前往高陵,指证这些害群之马。”
张横一愣。
“指证?”
“对。或许此事对张将军来说,有些为难,可这些佞贼不除,左冯翊便不得安宁,还望张将军能够······”
高柔话未说完,张横便道:“我去。”
这时轮到高柔吃惊,他本来准备要费很大功夫。在他看来,这事甚至比劝降张横更难。
“张将军不怀疑这事鸿门宴?”
张横笑道:“就凭曹将军对段太尉的公正之言,我便信他一次堵上生死。”
高柔叹道:“必不使张将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