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之前很不理解侨郡的意义,北地郡官吏蜗居在富平,开支巨大,却无作为,又影响左冯翊的完整,于是曹祜才建议曹操,省并北地郡,调走了太守郑浑。
现在看来,此事大错特错。
北地郡虽然几乎不复存在,可对于北地百姓来说,北地郡这个名字在,就仿佛他们的家还在,希望就还在。
北地郡不只是一个郡名,而是一杆旗帜,是引领这些北地百姓回家的旗帜。
冉冉老将至,何时反故乡。
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对于他们来说,今生只有报仇和回家两个信念了。撤了北地郡,是断了他们回家的希望。
曹祜转头看向刘靖道:“文恭,这一仗,我没有把握。”
“明公,从弘农开始,咱们哪一仗,又有十足的把握?但有明公在,我等信心便在。虽万难千险,而誓与共患。”
曹祜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然后高举起右手。
“北地同胞们,我知道你们思念家乡,三十年来了,一直都想打回去。胡虏杀我父兄,掠我妻女,毁我家园,与我等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今日我曹祜在此明誓,此番北上,与羌胡血战到底,绝不后退,直到彻底击败他们。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有渝此誓言,神明殛之!
北地儿郎们,我带你们回家!”
“回家!”
大营之外,尽是痛哭流涕的北地百姓,大营之中,则是沉默肃立的鹰扬将士。
这些人虽然有的是陇右、关中之士,有的是河北、河南之兵,可是他们的故土,多经战火,他们能够感同身受。
或许在这一刻,他们的心中,他们从军的心愿不再是建功立业,不再是荣华富贵,而是家国。
不知是谁带头,众人高声唱起了鹰扬军的军歌。
“滚滚黄河,亲亲我家。
万里山河,悠悠我穴!
朗朗乾坤,男儿热血,
同生共死,佑我华夏!”
这一刻,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要为国,为家,为荣誉,为那些死难的亲人而战。
回到营中,曹祜立刻对刘靖道:“文恭,我本来还没想好,但现在,这一仗不仅要打,还要大打。
不仅是将来犯的羌胡击退,还要打断他们的脊梁。
若想收复北地郡全境,肯定不现实,可有没有可能,收复秦萧关以南的地区。”
(古代萧关是个地理名词,有多个。秦萧关在今年甘肃省庆阳市环县北,汉萧关在宁夏固原市东南。其他时代的萧关位置亦有变动。)
“明公,若是如此,只怕要有极大地投入,否则拿下了也守不住。咱们现在,一缺人,二缺钱粮。”
“北地郡的百姓,暂时不要编入左冯翊了,让他们返回故土,至于钱粮,先挪动明年南征汉中的吧。”
刘靖比谁都清楚曹祜对南征的重视,听到曹祜此言,立刻说道:“明公,南征汉中,是你对丞相的承诺。”
南征是获利的,可与羌人血拼,稳赔不赚。
“走一步看一步了。”
此番北地健儿从军,曹祜共征募一千人,多是健于骑射之人,正好可以补充到骑兵之中。
而未被征募,曹祜也让刘靖进行训练。
此战之后,曹祜未必有足够的精力顾忌北线。真若重建了北地郡,也需要他们依靠自身力量来守土卫家。
因为这些北地人,曹祜所部不得不耽搁一日。
到了夜里,曹祜正在研究新平郡的地图,随军书佐鲁芝求见。
鲁芝是通过考举入仕的,考举士子前二十名中,他是唯一一个被分配到军队中的。本来要参加培训,可军情紧急,便被调入军中。
以鲁芝的级别,是见不到曹祜的。好在曹祜对这个名字有所熟悉,便接见了他。
鲁芝二十岁出头,容貌俊秀,风姿卓越,很给人好感。
对于这种新人,曹祜的态度一般很和善。
“世英(鲁芝字)可是有事?”
鲁芝起身道:“听闻将军此番北上,受厄于兵众,军资不足,特来建言。”
曹祜脸色,陡然严厉起来。
这种事情,是很伤士气的,一旦士兵知晓,甚至会影响军心。曹祜不知道鲁芝一个书佐如何知晓,可一瞬间便动了杀心。
“世英如何知道的?”
“明将军,我是看了军中塘报,以及对兵源、物资等材料梳理,得出的结论。今贸然来见将军,还请恕罪。”
“世英有何建议?”
“听闻将军曾在新丰以俘虏死战,今亦可效仿。左冯翊的俘虏有数千人,征召三千人,非是难事,三千精锐,可补士兵不足。”
“一口气在军中增加三千俘虏,难道不会生乱?”
“此番与羌人大战,必是血战。血战之前,还有疑窦,可血战之后,他们与昔日之兵,又有何区别。”
曹祜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鲁芝。
“关于军资不足,敢问将军,可听过昔日无盐氏。昔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
曹祜顿时理解了鲁芝的用意。
“你说建议我去质贷。”
“明公可向三辅、弘农、河东等豪强大族质贷,以羌人牛羊偿之。
此番抵御羌胡,守护的也是关中各族的安全,众人自然责无旁贷。若是这些人肯借,便是为国出力,可若是不肯借,只怕已与羌胡勾结,自当尽早除之。”
鲁芝之言,不可谓不妙。
向各家借钱,可谓是一举两得。既补充了军资,又试探了各家对他的态度。借钱的自然是自己人,而不借钱的,就要除之。
曹祜笑道:“世英果然大才,你可知道,此次考举,你考了第几名吗?”
“第十七名。”
曹祜摇摇头。
“我早知道世英你了。其实你是第三名,四百一十七分,比庞延还高六分。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只能委屈你了,但你在我心中,始终是第三名。”
鲁芝一愣,却没有多言,仿佛说得不是他。
如此的宠辱不惊,实在令人赞叹。
“鲁芝,我身边三名令史,尚缺一人。就以你为令史,前往长安,向各家质贷。”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