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的时候,王思、羊秘二人的建议,会让众人感到反感,毕竟没有人喜欢被削权,被监察。
尤其是属吏的任免权这种事。
可是广陵郡的事,着实吓坏了在场众人。谁也不敢保证,广陵郡的事会不会再次发生,所以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王思和羊秘。
除非他有更好的办法。
曹操或许是考虑到众人的心情,也认为王思、羊秘今日的建议,还稍微有些粗俗,于是没有当场拍板,而是下令以大理董昭和尚书卫觊二人带头,再加上御史中丞羊秘,尚书王思,侍中和洽,五人一同制定新制。
但所有人都明白,最后的结果一定跟今日王思、羊秘上奏的,大同小异。
很多人意识到,曹祜在关中改革的风,渐渐要刮到邺城了。
······
议事结束后,众人散去。
曹祜一个人悠悠地往外走,董昭从后面跟了上来。
“大将军,今日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不知大将军可愿与某同去?”
“董公什么时候,这般有闲心?”
“大将军,这世事繁杂,可有趣之事,着实不多。”
“那我倒是不能不去了?”
出了铜雀台,董昭跟着上了曹祜的马车。
曹祜怕死,不是自己熟悉的车马,肯定是不会坐的。
二人在车中相对而坐,董昭突然说道:“今日我本以为,会是大将军站出来,建议魏公改制,没想到大将军竟然一言不发,反倒是王文卓和羊文知(羊秘)二人冲锋陷阵。
大将军的手段,较从前更加成熟了。”
“董公说笑了。王文卓是尚书,羊文知乃是御史中丞,他二人即使之前与我有些关系,可现在是朝中的重臣。
他们要忠的是魏公,谈不上为我冲锋陷阵。”
眼看曹祜推脱,董昭笑道:“可他二人今日建议的政策,很多都是大将军在关中推行的政策。”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董昭见状,也没再争论,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朝堂上下,最担心的就是大将军会将在关中的政策,推广到河南、河北。
毕竟有些政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确实有些不太友好。
很多人会将今日之事,当作一场号角。
他们认为大将军在邺城改革的序幕,要正式拉开了。”
“董公觉得呢?”
“老夫?老夫觉得,大将军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不会贸然行事。”
曹祜忍不住大笑起来。
“董公,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都太高看我了。祖父安排你们去制定政策,这政策到底如何,我说了不算?”
“那大将军将来,会将在关中做的事,推行的河南河北吗?”
“董公,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要想不弄出这样的笑话,就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董公刚才不是说我谋定后动吗?
也确实如此,毕竟我今年不过二十岁,我有太多的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
董昭还想说什么,曹祜打断道:“董公,你今年有六十有一了吧,只比我祖父小一岁,他提前数年,都在考虑身后事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也只能完成一代人的事。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而何为天下大势?我认为是,让尽可能多的人,过得更好。”
曹祜掀开车帘,指着远处说道:“董公看着满城,是官吏多,还是黔首多?”
“黔首多?”
“那天下大势,就在黔首身上。”
董昭想反驳,却又没法开口,最后只得说道:“黔首多是,愚夫愚妇。”
“董公说得很对。可那又如何?一个黔首面对官吏,就是待宰的羔羊,可一群黔首,联合在一起,带来的威胁,却是毁天灭地的。
当年张角起事,不就是如此吗?
若是张角打进洛阳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昔日暴秦贵胄,今日又安在。”
“可是!”
“董公,我并不想与你争论谁对谁错,我有自己的标准。强兵,足税,黔首得活,谁若是反对这三条,谁就是我的敌人。”
董昭最终没有再开口,而是叹了一口气。
“大将军以后会吃大亏的。”
“或许吧!”
曹祜不在乎。
“大将军有一件事做的很对,那就是不主动出头。往后大将军有再多主意,尽量交给其他人去做,省的成为众矢之的。
我知大将军才高,可大将军毕竟不是魏公。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对于大将军来说,最重要的,是顺顺利利继承那个位置。所以不管大将军心中有多少才华,还请大将军稍稍等待。”
曹祜一愣,看向董昭。
“我还以为董公要与我化友为敌呢?”
“大将军说笑了,我一个被士林唾弃的人,有什么资格做大将军的敌人?”
“董公不反对我吗?”
“我的处境,难道比大将军的好吗?从我带头劝进那一刻,就已经声名狼藉了。只怕士林之中,拿着我生辰八字扎小人,咒我早死的,也有不少人。
我要想保全子孙,只能跟着大将军你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个我信。”
马车一路穿城过巷,终于在一处街道上停了下来。
“董公,你这是要领我去拿?”
董昭没有说,而是掀开了车帘。
曹祜从车中往外望去,便见一处宅院前,人头攒动,门庭若市,车水马龙,颇为热闹。
“这是哪里?”
“大将军,这里就是前尚书崔琰的宅邸。这些都是来探望崔琰的客人。”
曹祜一愣。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崔琰被罚为徒隶,现在应该在左校署。”
徒隶包括隶臣妾(本人犯罪,或被俘,或亲属连坐充作官奴婢者,男的称隶臣,女的称隶妾)、城旦舂(男性筑城,女性舂米)、鬼薪白粲(男性砍柴,女性择米)等刑徒身份,在后世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劳改犯人。
崔琰是隶臣,正常来说,虽不必做筑城、砍柴一般辛苦的活,但也要在左校署服劳役。
可现在崔琰竟然在家。
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