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到曹操的责骂,丁夫人赶紧走出内室,查探究竟。
“这是谁惹你发这么大脾气?”
曹操怒道:“还有谁,你养的好孙子。”
听到曹操怒斥曹祜,丁夫人顿时就不满了,曹老奴凭什么说她乖孙儿的坏话。于是丁夫人立刻反驳道:“早晨走的时候,还是你培养的好孙子,现在就赖我养的了。
曹孟德,你羞不羞啊!”
曹操被丁夫人说了一个没脸,更加恼怒。
“你简直不可理喻!”
曹操说罢,就要离去。
丁夫人上前扯住曹操的袖子,大声说道:“你说,我的阿福又怎么得罪你了?他在益州,舍生忘死地给你打天下,你不说怜惜他,反而动辄吹毛求疵,有你这么当祖父的吗?”
“他哪是给我打天下,他是给他自己打天下!”
“他造反了吗?他反对你了吗?难道这天下,你不准备传给他吗?”
“哼!”
曹操一甩袖子,坐到一个胡凳上,愤愤道:“他是没造反,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给我上表,要益州刺史的位置,还要益州各郡国,所有的太守和都尉。
他想做什么?
之前在陇右,他任命了十多个太守,都尉,都是他的亲信,因为他的大功,我没跟他计较。
可这次,他更是变本加厉了。
他要做什么,将雍州、益州打造成他的国中之国,他要跟我,分庭抗礼吗?”
曹操越说越愤怒。
枉他如此悉心培养这个孙子,没想到养出一个白眼狼啊。
丁夫人听了,也是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曹祜如此大胆,暗骂曹祜应该收敛一些的,现在弄巧成拙了吧。
此时此刻,丁夫人只能为孙子开脱。
“孟德,你发那么大火做什么?仅凭一封奏表,就给阿福扣上那么大的帽子,这孩子是你看着,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难道你还不了解他?还不信任他?”
“我就是太信任他了,这才惯成这个样子!”
“阿福这孩子,素来重情重义。他能文能武,有私德,有担当,对上忠孝,对下仁义,普天之下,谁不夸他。
你今早还把他夸成一朵花了。”
“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这话说的,你这是跟阿福赌气,还是跟你自己赌气。
益州打了数年,虽然我未曾去过,但也能想得到,偌大的益州,破瓦颓垣,百姓流离,疮痍满目,人心涣散,动荡不安。
你自己也说过,‘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阿福不仅是打下了益州,他还要治理益州。这个时候,你让他用什么人,他只能用那些跟他很久,他非常了解的人。
他能够上这道表,正说明了他的坦荡无私,问心无愧。
真要是心中有鬼,会上这道表吗?
孟德,你今年六十有一了,阿福才十九岁,他真若是一个蝇营狗苟的算计之徒,他完全可以等。
他有多少日子,你还有多少日子啊。”
曹操原本狂躁的心在丁夫人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忿。
“阿福啊,主意大着呢!在他看来,他的祖父老了,不中用了,现在得靠他来力挽狂澜!”
丁夫人笑道:“你不中用了,你哪不中用了?你今年还刚生一个儿子。”
曹操被说的老脸一红,转过头去。
“你们是祖孙,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有什么便说什么。真要是阿福做错了,你大耳瓜子抽他,也是应该的。”
“唉!”
曹操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之后几日,曹操与丁夫人之间,没再提这件事,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只是曹操心中那根刺,始终难以拔除。
又过了两日,曹操正在殿中处理事务,丁夫人兴冲冲地来到玉龙殿。
“孟德,孟德,喜事,大喜事!”
曹操看丁夫人笑得眉飞色舞,完全没了往日的稳重,便问道:“什么喜事?”
“阿福来信了!”
曹操一听是曹祜,不想言说,便没有回话。
丁夫人确实自顾自地坐下,笑着说道:“阿福在信中说,他在益州待不了几日,等益州刺史任命下来,他便返回长安。
卫氏在长安都收拾妥当了。
阿福回到长安,便会带着全家老小,前来邺城。”
曹操一愣。
“他真这么说?”
“他说前两年,时局动荡,国家不安,他作为你的孙子,要为你分忧,所以不得不投笔从戎,征战沙场。
但现在与之前不同了,雍州、益州皆下,虽有荆州、江东未靖,但天下大势已定,只要休养生息,稳定朝局,用不了几年,便可不战而定。
所以他便想回邺城。
他觉得咱们年纪大了,他作为晚辈,应该在咱们身边,好好侍奉。”
曹操的脸色,明显比刚才好看了许多。
丁夫人又道:“这是阿福的家书,等他把诸事处理妥当,肯定会给你上疏。
子欲养而亲不待。说实话,阿福跟你一样,一腔热血,爱国爱民,他其实很不喜欢,居于朝堂,每天跟一些老头子争权夺利。
可他担心,有一天咱俩突然走了,他没能好好尽孝,所以非得回来。
这孩子,心里想的都是别人,从来没他自己。”
丁夫人说着,一时忍不住落泪。
“你还埋怨阿福!他之所以没跟你商量,就直接上表请奏,肯定是急着回来。现在眼瞅着都快要十一月了。他远在益州,又要回长安,还要携家带口的来邺城,还要赶着元日来陪咱们,他不事急从权能行吗?”
曹操被丁夫人说得有些尴尬。
“阿福是个好孩子,是我错怪他了。”
丁夫人本来就是故意这么说,以图减少曹操对曹祜的不满,现在见好就收。
“阿福一家要来了,往后就在邺城不走了。我可得好好准备一下。
鹰郎这个重孙,我这个曾大母还没见过,得好好给他准备一份见面礼,你也别忘了,省得人家说你这个曾大父抠抠搜搜。”
曹操无奈道:“我在你眼中,难道就是这种人!”
丁夫人“哼”了一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