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月缓缓走进来,对龙浔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龙浔看着眼前的太上囚牛,淡淡地说道:“现在你得偿所愿了吧!”
“什么?”公输月一怔。
“呵呵,其实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吧!”龙浔幽幽地说道。
公输月故作诧异地问道:“我不明白你话中之意!”
龙浔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前面已经烧黑的崖壁前站定,公输月的神情略显紧张。龙浔停下脚步,转过身,淡笑着说道:“之前我在修缮那些被烧毁的机关傀儡的时候发现每一个机关傀儡上面都有一个和墨家机关伶人一样的箱盒,那些箱盒是放置龙心的,当时我有种感觉似乎墨家的机关和鲁班家的机关傀儡有着某种联系。正是这个不经意间的想法启发了我,那时我发现这墙壁有些似曾相识,和我居住过的地方的俺们极其相似,既然墨家和鲁班家的机关术有相通之处,那这里面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暗门呢?”
公输月闻听故作镇定地淡淡一笑说道:“然后你就尝试了一下?”
龙浔点了点头,一双手快速地在石头上有节奏的敲击着:“虽然打开方式略有不同,但是也是大同小异!”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隆隆”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崖壁缓缓打开,只见内中的空间极大,而且灯火通明,在内中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机关傀儡,这机关傀儡是一头巨狮,全身上下都是用精铁打造,有数丈之高,做工精良。
公输月看着眼前的机关傀儡微微一笑。
“实在是有些抱歉,在我发现这个机关傀儡之后就进入其中检查了一遍,这机关傀儡做得十分精妙,相信必定是能工巧匠穷尽数十年之功才制造出来。以它的战斗力完全可以轻松击溃几乎所有的对手。你既然有这样的大杀器却一直不用,甚至准备收拾行囊离开这里,那时候我就在想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龙浔皱着眉说道。
公输月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说道:“那你觉得我想要做什么?”
“是啊!”龙浔像是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说道,“那时候我真的想不通,可是今天在祖师大会上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你其实很早就知道沈玉和段平在暗中勾结,甚至知道他们计划要烧毁机要库,所以数日之前明明是至关重要的机要库才有两名弟子看守,你需要让他们得逞,让他们觉得你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这样他们就会放松警惕,一旦放松警惕就会路出马脚。其实就算是我当日不提醒你,你也早就暗中命令薛让他们去抓沈耀光。如果我不出现,我想你会在最后一刻利用这个机关傀儡打败段平,然后当众拆穿沈玉的阴谋。一旦当众拆穿了沈玉,四大长老必定威信扫地,所以那时候你提出任何要求他们都会接受,包括让你们公输家取代沈家成为四大长老之一。”
公输月笑了笑,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道:“神匠街传承千年,这千年以来因为祖师爷定下的铁律激励着所有的匠人们不断开拓创新,但是与之不匹配的就是四大长老尸位素餐,腐朽糜烂,他们排斥异己,搜刮钱财,妄图将神匠街变成他们敛财的资本,而将有才之士拒之门外,这几百年来都是如此,神匠街的匠人们敢怒不敢言,整个体系积重难返,早就到了需要破旧立新的时候,我父亲生前曾经无数次的谏言,想要改变神匠街的现状,但四大长老的权力太大,他根本无法撼动这千年的陋习。他无数次的惋惜喟叹,他知道如此继续下去的话,神匠街迟早有一日会消失,为了能够延续神匠街的荣耀他愿意付出生命。”
龙浔微微皱了皱眉,恍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开口说道:“难道段平的反叛也在计划之中?”
公输月轻笑了一声说道:“是,我父亲深知要改变一千年的陋习必然会流血,但是一旦流血就难以控制,所以他决定以牺牲自我的方式来完成这件事。从那时起我父亲就一直在物色着背叛者的人选,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大的野心,而且还要兼具天赋,数年之后他终于等到了段平,父亲说他看到段平的第一眼就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野心,而且他颇具天赋,于是我父亲将所有的绝技全部传授给了段平,人总是容易被贪欲支配,得到的越多就需要的更多,段平不但想要学习更多的鲁班家族的绝技,而且还想要掌控神匠街,这正是父亲求之不得的,于是父亲将《鲁班经》交给了段平,不久之后段平杀死了父亲,逃出了神匠街。但是正如父亲预言的那样,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想要得到神匠街,果然三年之后他回来了,他要夺得梦寐以求的神匠街。对,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会在最后时刻启动里面的机关傀儡,这个机关傀儡倾尽了父亲一生的心血,段平用三年时间打造出来的傀儡如何能敌?但是那样做这一切看起来就太刻意了,所以我要感谢你的出现,感谢你帮我做的这一切!”
龙浔听着“感谢”的字眼觉得十分刺耳,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没想到最后自己却只是你手中的棋子!”
“对不起!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公输月语气平静的说道,言语中没有丝毫歉意。
“好了,现在你已经拿到你想要的一切了,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龙浔说着站起身缓缓往外走,太上囚牛紧紧跟在身后。
“等等!”忽然公输月叫住了龙浔。
龙浔停住脚步,冷冷地问道:“公输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龙浔,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有朝一日你需要我公输家的话,必定倾囊相助!”公输月朗声说道。
龙浔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此时外面白如意,卢琦和柴荣已经等候多时。白如意见龙浔从里面走出来急匆匆地迎了上去,伸手搀扶着龙浔同时在龙浔耳边低声说道:“龙浔,卢将军已经问清楚了,几日之前段平已经将伶儿姐秘密运往了京城!”
“什么?”龙浔诧异地望着白如意,然后扭过头望着卢琦,只见卢琦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候柴荣走上前来轻声说道:“你放心,只要伶儿姑娘在京城,我老柴就算是挖地三尺也会帮你把她找到的!”
龙浔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帮助公输月夺得神匠街便可以顺利救回武灵儿,没想到却出了意外,现在武灵儿究竟被送到的京城何地,在何人手上他一概不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到达京城,然后再做打算。
一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神匠街,几乎所有人看见龙浔和他身后的太上囚牛都投来了敬重的神情,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拯救了岌岌可危的公输家。而此刻公输月正站在府邸的第三层高台上,眺望着远去的一行人渐行渐远……
这短短的几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一行人离开神匠街很快便和卫队汇合了,柴荣,白如意和龙浔三个人坐在车内,龙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简短的告诉了柴荣,不过最后还是隐瞒了他和公输月在机要库中的对话。不过哪怕是这样柴荣还是被惊的瞠目结舌,随后便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其实虽然安史之乱已经平定数年,但动荡却从未因此停歇过,他身在兵部,每一旬都能收到各地动乱的奏报,这些动乱虽然不至于撼动国家根本,不过长此以往也让朝中人心动荡。而更让他担忧的是朝廷内一直有一些传言,朝中的一些权贵早有不臣之心,正在蓄积着力量。他怀疑这次支持段平的权贵便是那股势力,他们在疯狂的网罗民间奇人异事,等待着时机,如果这一次伶人冢真的发生了纰漏,那么正是他们发动政变的最佳时机,念及于此柴荣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想必须尽快赶往京师,不能再出任何乱子了。
于是他轻轻敲打着车窗,卢琦即刻凑到近前,他在卢琦的耳边低语几句,卢琦频频点头,随后将身边近卫叫到跟前交代了几句,近卫领命之后驱马急速向前狂奔而去。
马车快速在官道上向前行驶,囚牛一刻不离地跟在身后,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龙浔让商无痕在牛身上披着一块厚重的毯子,并且亲自看管。车厢内的人各自沉默不语,柴荣迫不及待地向尽快赶往京城,白如意望着窗外急速闪过的风景发着呆,距离上一次离开京城已经足足三年了,现在京城会变成什么模样呢?而龙浔一方面担心着武灵的安危,而另外一件事却让他更是担忧,那就是蛮苍,虽然自从祖师大会之后蛮苍再也没有出现,但是他还是担心伶儿姐的话会应验,想到这里他心头不禁寒意顿生。
马车有节奏的声音很容易让人产生疲惫感,尤其是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两天已经消耗了龙浔太多的精力,他靠在马车上伴随着耳边“吱吱”的声音,微微闭上双眼昏昏沉沉的睡去。一直到傍晚将至龙浔才缓缓睁开双眼,见白如意正坐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龙浔忽然睁开双眼,两个人四目相对,白如意的脸上登时掠过一抹绯红。
龙浔揉了揉惺忪睡眼发现车已经停下,于是好奇地问道:“我们到哪了?”
白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略略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已经到驿站了,柴叔叔见你睡得香甜便没有唤醒你!”
“哦!”龙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一路上虽然马车一路颠簸,但是总算是没有再做任何奇怪的梦,这是龙浔最庆幸的事情。
“咱们也下车吧!”龙浔看着外面渐晚的天色说完便站起身来,正欲下车,忽然白如意无端地冒出一句道:“你……没事吧?”
龙浔一怔,扭过头疑惑地望着柳眉微颦的白如意回答道:“没事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白如意急忙点了点头,站起身正要出去,龙浔却发现白如意的脸色有些不对,一把拉住了她神色凛然道:“怎么了?”
白如意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龙浔,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刚刚睡着的时候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
“奇奇怪怪的话?”龙浔的心头微微一颤,他记得自己分明没有做过梦,怎么会说什么奇怪的话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白如意摇了摇头,茫然地说道:“我听不懂!”
“我说的太含糊?”龙浔追问着。
白如意摇着头说:“这倒不是,你说的很清楚,但是像是别的地方的语言,我一点也听不懂,不过……”
“不过什么?”龙浔紧紧抓着白如意的手问道。
白如意略略思索片刻说道:“你说的那种语言我好像是曾经听到过!”
“在什么地方?”龙浔问道。
“卫西城!”白如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如意搀扶龙浔走出车厢发现此时早已经月影高悬,眼前是官道上的驿站,一觉醒来驿站的守卫明显比之前多出数倍,这些人各个长得高大威猛,身披重甲,一只手放在长刀之上,神色凛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白如意告诉龙浔,这些人是柴荣让卢琦调来的府军,为的就是怕再发生意外,耽误行程。
此时一直守在车前的商无痕见龙浔醒来急忙上去搀扶,自从他知道龙浔身份之后便决定终身追随,上一次龙浔被囚牛带走,他着实焦急了数日,险些以死谢罪。所幸龙浔福大命大,死里逃生,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龙浔周全,看到商无痕一直在远处守护,龙浔心中不免有些感激。从神匠街出来之后却一直没有时间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兄弟,自觉有些惭愧,正当他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卢琦和柴荣已经推开门从驿站里走了出来,龙浔见此情形也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柴荣早已经命人准备了吃食,和白如意一左一右搀扶着龙浔走进客房。说来也怪,虽然那房神医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没有暴露龙浔的身份,但是他开的药对龙浔却十分有效,这几日光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便了许多,本来临行之时龙浔向找房神医问个明白,但寻了寻去却始终没有找到房神医的身影,这件事也成了他离开神匠街之后一直困扰在他心头的迷。不过现在让龙浔焦头烂额的事情实在不少,这件事也便不值一提了,他心想自己如果按照房神医的药方再吃数日伤势应该能够提前痊愈。
眼前虽是荒野驿站,不过桌子上的菜肴却格外丰富,想必这一切也是卢琦派人提前安排好的。看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龙浔却没有什么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便以身体疲惫的借口回房休息了。关上房门,龙浔的脑海中始终想着白如意说的话,白如意说她之前在卫西城听到过和自己呓语相似的语言,不光是她,据说卫西城很多人都曾经听到过那种语言,他们称之为神的语言。但是自己从未去过卫西城,不可能听过那些语言,又怎么会说呢?
他辗转反侧,或许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就是那半颗蛮苍的龙心。
想到这里龙浔豁然开朗,将守在门口的商无痕唤进来,让他去寻些纸笔,顺便将白如意叫来。商无痕得令推门匆匆走了出去。驿站常有往来官员居住,他们难免批复一些文件条陈,所以纸笔自然不缺,商无痕很快便将两件东西准备停当,随后又来到白如意房前将她带入龙浔的房中。
商无痕将笔墨纸砚整齐地摆放在龙浔面前的桌子上,和龙浔对视一眼这才退出房间,继续张剑站在门外守护。
白如意看着桌子上的纸张疑惑地问道:“你要纸笔做什么?”
龙浔想了想,拿起眼前的笔在纸上笔走龙蛇,他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写在了纸上,似乎所有事情的起点都是从两个月前卫西军的遇袭开始的,卫西军遇袭,皇帝顿感不妙,在朝臣都担忧卫西军叛变之时,皇帝却担忧着另外一种可能,那是卫西军保守着千年的秘密——伶人冢。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以及避免灾难的发生,皇帝派自己的肱骨之臣柴荣不远千里来到卫西城调查情况,而这时候他在被屠戮殆尽的卫西城发现了唯一的幸存者白如意。随后遭受到了一个神秘伶人的攻击,他按照皇帝事先的交代一路躲避着追杀,辗转来到天门山寻找自己。而在他们到来之后,尾随而至的伶人们围剿庙观,最后师兄万不得已引燃了庙观的炸药,自己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离开庙观跟随柴荣一路前往京城去见皇帝,因为想要修缮伶人冢必须先要拿到所的醒魂珠。
而蛮苍和囚牛的出现纯属意外,但是他总有种感觉似乎这一切看似意外的东西一直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操控着,这究竟是一种神秘力量呢?想到这里他停下了笔,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又拿起笔在上面重重地写上了两个字:“灵神”。
白如意看着最后这两个字,皱着眉说道:“灵神?”
龙浔微微点了点头,见白如意一脸惶惑,长出一口气说道:“如意……有件事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白如意微微一怔,她见龙浔始终眉头紧锁,于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好!”
龙浔深吸了一口气,自从经历了太上囚牛的事情之后他的脑海中总会出现白如意的影子,挥之不去,而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心头有种特别的感觉,虽然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不过他能清楚的分辨出这种感觉和对师兄和师尊的感觉都不一样,但是却总是向猫挠一样有意无意的撩拨着他的心。这让他想起多年前师兄给自己读过的《诗经》上的句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恐怕现在便是这种感觉吧,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让他对白如格外信任,或者说即便是错付了,那又如何呢?
沉吟片刻龙浔开口说道:“这件事如果要讲起来就要追溯到很多年之前,当年我们的祖师爷墨翟他老人家在创立墨家学派的时候身边跟着三个伶人,号称金浮图……”
屋外月影倾斜,夜风轻轻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屋内红烛之下,白如意以手托腮,一双清泉般的眼睛始终盯着龙浔,听着他讲述着那个绵长的故事。龙浔一口气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白如意,包括八岁那年自己遇袭,师尊为了救自己用蛮苍的半颗龙心和囚牛的肋骨制造自己的机械躯体,以及前段时间自己在庙观的龙心中遇见蛮苍,自此便开始的那些怪异的梦,孜孜不倦的墨翟,恢弘冰冷的宫殿还有那张隐藏在暗处倾国倾城的脸庞。
白如意听完先是惊讶,然后是困惑,好一会儿才喟叹地说道:“若非我经历了你所说的其中的一些事情我甚至会怀疑你说的都是天方夜谭!”
龙浔点了点头,白如意说的绝对是肺腑之言,他说的那些话换做另外一个人也不会相信。
“所以你怀疑你梦中出现的那个女人就是卫西城显圣的灵神吗?”白如意问道。
龙浔想了想,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解释,而且我之所以这样怀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今天下午和我说的那些话!”
“你梦中的呓语和灵神的语言很像?”白如意冰雪聪明立刻明白龙浔所说的是什么。
龙浔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伶儿姐说过既然我可以控制蛮苍的身体,那么蛮苍说不定也可以控制我的身体。”
“你的意思是说当你在熟睡的时候,那个说着灵神语言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白如意说到这里脸色微变,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被她吞了回去。
“莽苍!”龙浔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莽苍之前说过他是神使,神派遣他到墨子身边帮助墨子,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他一定会神的语言!”
白如意闻言不停地摇着头,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但是正如龙浔所说,这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虽然蛮苍现在还无法在我清醒的时候控制我,甚至在我睡觉的时候也无法支配我的身体,但是我怕说不定哪一天他有了在我睡着,或者清醒的时候控制我的能力,到那时候我估计自己就只是一个被他驱使的傀儡了!”龙浔忧心忡忡地说道,“他就能控制我的身体为所欲为,哎,到那时候说不定天下会因为我而变得哀鸿遍野。”
接着两个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半晌儿白如意才抬起头来望着龙浔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龙浔抬起头注视着白如意说道:“如意,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白如意见龙浔神色凛然不禁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什么忙,你说吧,如果我能办到我定当竭尽全力!”
龙浔呻吟了片刻说道:“杀我!”
龙浔的话让白如意猛然怔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龙浔让自己帮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忙,她不可思议地望着龙浔。
龙浔见白如意迟疑,补充道:“一旦你发现我已经被蛮苍控制了就杀掉我!”
“为……为什么是我?”白如意茫然无措地问道。
龙浔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天在神匠街的比试你都看见了,其实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我这半边机械躯体的破坏力,一旦蛮苍控制了我的身边一般的人根本无法近身,就算是近身也不一定能杀掉我,除非他们摧毁那半颗龙心。师尊当年为了救活我,避免我遭到攻击,所以设计了一个异常坚固的箱盒来放置那半颗龙心,一般人无法打开箱盒上的机关,不过现在我将箱盒打开的方式告诉你,如果一切真的发生了,那时候你一定要打开箱盒破坏掉我身上那半颗龙心!”
白如意紧紧地握着拳头,咬着嘴唇,她不知该不该答应龙浔,但她抬起头与龙浔四目相接的时候,她被龙浔那坚毅的眼神说服了。她抱着最后一丝幻想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龙浔故作轻松地轻轻一笑说道:“别怕,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只要我尽量少利用被封印在机械躯体上面蛮苍龙心的力量,一时半刻他还无法控制我,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伶儿姐,说不定她能想到办法!”
龙浔送别白如意之后躺在床上,透着窗子看着外面高悬的明月,暗暗的想到伶儿姐真的会有办法吗?
同样有这样疑惑的人还有白如意,她暗暗的祈祷着……
而刚刚发生的一切此刻已经全部被卢琦看在眼中,他虽然不知道龙浔和白如意在房间内说了什么,但是已经将两个人见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柴荣具禀。柴荣听着叹了口气对卢琦说道:“卢将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任何差池了,现在距离卫西军失踪已经足足三个月了,倘若伶人冢真的出现了纰漏,这后果是咱们任何人也承担不了的。我们现在必须要争分夺秒,争取早点让圣人见到巨子!”
卢琦深以为然地说道:“大人放心,我已经让属下带着令牌提前照会各路驿站,让他们将驿站腾出来,这段时间任何人不准占用驿站,等待大人和墨家巨子的到来。另外各处府军也都接到了命令,秘密埋伏在官道两侧,以保障安全!”
柴荣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转念之前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来,他瞥了一眼卢琦问道:“卢将军,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过扰民?”
卢琦虽然年轻却深谙为官之道,他拱手说道:“事有轻重缓急,毕竟现在墨家巨子的安危关系天下苍生,属下认为绝不为过!”
柴荣这才点了点头,挥手让卢琦退下,自己坐在桌子前面,思量片刻他拿起手中的毛笔,轻轻沾了沾墨汁,酝酿了片刻给圣人写了一封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一行人便继续启程,按照原来的行程再有三日便可以到达京城长安,但是中间冒出个太上囚牛,在路上耽搁了数日,为了能按时赶到长安,他们必须马不停蹄争分夺秒,而且正如卢琦所说,这沿途之上的官道上到处都埋伏着府兵,之前官道上运送货物的客商和马车也全部被赶了下来,此刻的官道几乎是一马平川。
这几日龙浔,白如意和柴荣三个人同坐在一辆马车上,柴荣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龙浔再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双眼微闭,似是闭目养神,但根本没有睡着,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对面的这对少男少女,他发现今天眼前的这对男女神情多少有些怪异,这就让他更加好奇那天晚上两个人在房间内究竟谈了什么。
而此时白如意和龙浔也各怀心思。白如意始终没有从那晚和龙浔的对话中恢复过来,她一直在心中反复问着自己一个问题,如果龙浔真的被莽苍控制了,那么她是否忍心下的了手。如果是在几天之前,或许为了天下苍生,她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但是现在,尤其是在经历了太上囚牛那件事之后,她看着眼前人却无论如何也是下不了手的。她很清楚这个问题根本无法想出答案,只能且走且看,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状况再随机应变吧。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当她意识到无法得到答案之后便极力说服自己避开这个问题,她将头瞥向窗外,那里苍山翠柳,官道上的客栈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繁华,这说明他们距离京城长安也越来越近了。
龙浔这几日在有意无意的疏远着白如意,他知道白如意对他有请,他又何尝不对白如意有意呢?但是如果想到时候让白如意动手杀自己,那就必须要斩断这种情愫,否则或许白如意的一念之仁便会造成将来难以挽回的局面。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将头瞥向了另一侧,看着身后渐行渐远的山峰,他又想起了从小生活的庙观,想起了师尊和师兄,他暗暗在心中问着:师兄,如果是你,你也会做这样选择吧?
肯定会的,师兄为了完成师尊交给他的使命不惜牺牲生命和那些傀儡伶人同归于尽,现在为了苍生,他也会肯定会牺牲小我,将自己的情愫隐藏起来,龙浔这样想着心里顿时觉得宽慰了许多。
马车奔驰在颠簸的官道上,因为卢琦提前疏通了官道,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原本需要十几日的行程也缩短了一倍,按照这样的行进速度再有一日一行人便可以顺利进入长安城。不过为人谨慎的柴荣深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容易掉以轻心,所以需要加倍小心,好在几日之前他给皇帝的奏报已经送达,皇帝已经派出金吾卫沿途接应,这让他放心不少。
这几日柴荣也发现白如意和龙浔两个人再无交集,即便是同在一辆车上两个人也极少交流,虽然不知那一晚在龙浔的房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两个人刚刚缓和一点的关系急转直下再次回到了原点。
马蹄声依旧不绝于耳,这几日的奔波劳碌让柴荣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路上了,因为这马蹄声似乎从未停歇过。这一日的午后时分,火辣辣的太阳高悬在天上,热浪一阵一阵地透过窗子吹进来,让人焦躁难安。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也因为这炎热的天气缓慢了不少,不少士兵因为中暑昏倒病倒。卢琦心疼不已,于是便向柴荣谏言希望能够休息片刻,过了这正午时分日头最毒的时候再行上路,柴荣手搭凉棚向前张望,远远已经依稀可以看到京城长安,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大汗淋漓的卢琦,又环视了一下周围那群疲惫不堪的士兵,微微点了点头。
卢琦大喜过望,一面向前策马狂奔,一面高声喊道:“所有人加速前进,前面便是三十里亭,我们在那里休息片刻再行上路!”
这个消息对于一众士兵来说无异于久旱甘露,众人立刻来了精神,加速向前狂奔。这三十里亭原本秦汉旧制,在官道之上设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用于旅途客商的休息和送别之用。后到了唐朝初年李渊一改旧制,将原来的十里一长亭改为三十里长亭,这样一则节省国家的财政开支,二来也减轻了地方的徭役,深得民心,便一直沿用了下来。
此处距离三十里长亭不过四五里的路程,凭借着这些人的脚力片刻之后便来到了这三十里长亭,或是因为这里距离京城长安较近,眼前的三十里长亭较之前面的长亭要大数倍,而且修缮保养的极好。卢琦一面安排侍卫警戒,一面搀扶着柴荣从车中缓缓走出。
走出马车,一阵清风徐来,柴荣望着眼前的长亭不禁一阵感慨,这长亭四周种植着数十棵高大的垂柳,清风微徐,垂柳随着清风摇曳,掩映在垂柳之间的长亭宛如众星捧月一般。柴荣缓步走下马车,沿着鹅卵石小路径直来到长亭前面,只见这长亭的柱子上到处都写着诗句,这些诗句大多是送别之人为了寄托情愫所为,虽然其中佳句不多,但是却情意拳拳。
此刻龙浔也站起身,经过这几日的休养,加上房神医的灵药,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走起路来也不再一瘸一拐,如果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他是个重伤刚愈之人。
“你是不是准备一直到长安都不和我说话啊?”正当龙浔准备离开车子的时候白如意忽然开口说道。
龙浔微微一怔,撩着车帘的手微微迟疑了一下,他长出一口气低声却始终没回头地说道:“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说完龙浔便跟着柴荣下了车,空留白如意一个人望着龙浔的背影痴痴地坐在车里,这几日白如意几次三番的想找龙浔谈一谈,但是龙浔却始终冷淡的回应着,这让她极不舒服,却也无处宣泄,她紧紧地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在了车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龙浔闻声脚步停顿了片刻,然后又加速向前走去。
在龙浔和柴荣在长亭中坐定之后,白如意也面沉似水地走了过来。此时卢琦手中捧着几壶刚刚让士兵从深井中取来的凉水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这井水甘甜清冽,尤其是在这烈日之下奔波了一日人能饱饱的喝上一壶的话,那带着一丝凉意的井水简直沁人心脾。卢琦将井水分给几个人,自己则拿起水壶痛饮,神情满足惬意。
几个人也架不住这清冽的井水的诱惑,都举起水壶一起喝了起来。果然一杯冰凉的井水下肚,众人的疲惫感顿时一扫而空,柴荣舒服地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美景,想着圣人交代的任务马上便要完成,不禁喜不自胜,他瞥了一眼眼前这相视无语的两个人,不禁淡笑着说道:“前面就是长安城了,一到长安城我便立刻带着你们二人去见圣人,那时我老柴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这一路上危机重重,我老柴有幸与二位历经生死实在算是缘分匪浅,来,我以水代酒敬两位一杯!”
白如意和龙浔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又急忙将目光移开,举起水壶和柴荣一起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柴荣狡黠地看了看两个人,嘿然一笑道:“如意啊,我和你父亲也算的上是至交,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对吗?”
白如意疑惑地望着柴荣,不知他此时说这话是何意,顿了片刻拱手微微点头说道:“当然,不过柴叔叔何出此言?”
柴荣伸出手示意白如意不要说话,转头望着望着龙浔说道:“龙浔,今日容我倚老卖老一次!”
龙浔不明就里地和白如意对视一眼,又急忙避开将目光移向柴荣,只见柴荣喝了一口清凉的井水,放下水壶瞥了一眼龙浔手腕上的手镯,接着又看了一眼白如意手腕上的手镯,龙浔下意识的缩了缩手,柴荣嘴角微微敛起,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龙浔,你和如意带着同样的手镯,你之前曾说这手镯是你的师尊,上一代的墨家巨子留给你的,与墨家千年机密息息相关,既然对墨家如此重要的手镯会在如意的手上,我相信如意家和墨家必定有着相当深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