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斌点了点头,伸手将黑布撤掉,只见黑布下面居然是一个尚未完工的机关伶人,这个伶人制造得极为粗糙,虽然有一些人型,但是却没有丝毫灵气。
“能动吗?”老者激动地抬头看了一眼善斌问道。
善斌摇了摇头,说:“虽然《墨经》上面记录着无数个神秘的机关术,但是对着机关伶人的制造方法却只字未提,大概墨子他老人家是唯恐这些伶人恐怖的战斗力,一旦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会酿成灾难。我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也全赖您给我的那张伶人图纸,但是很多地方我还无法参透,最重要的是那张图纸缺少了最核心的部分!”
“什么部分?”老者疑惑地望着善斌问道。
“龙心!”善斌身为墨家后人,从小就对机关术十分痴迷,而这机关伶人的制造更是堪称机关术中的最高技艺,这就相当于一个武痴对绝世武功的痴迷一样,他很早就开始尝试着制造机关伶人,但是每每都以失败告终,直到一年前善斌从老者这里拿到的机关伶人的图纸,这让他那双因为失去妻儿而混沌的眼睛再次有了神采,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这张图纸虽然精巧,但是却少了核心部位龙心的设计。
“龙心是什么?”老者不明就里地问。
“龙心就是机关的动力来源,墨家机关术不但设计精巧,而且龙心的制造更是巧夺天工!”善斌滔滔不绝地说,虽然他平时就像个闷葫芦,但是一旦提到机关术那就立刻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所以虽然我们能够依葫芦画瓢制造出机关伶人的形状,但是却动不起来!”
老者闻言神色有些暗淡,他皱着眉暗暗地说道:“看来他还是留了一招后手!”
“谁?”虽然老者的声音不大,但是依旧被善斌听到了,他急忙追问道,“您说的他是什么人?”
老者自觉失言,摆了摆手,似是无心地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善斌不明就里地皱了皱眉,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以前相信这世上有神,也希望神明能够庇佑他和他的家人,可是当敌人扬起屠刀的时候他信仰的神却抛弃了他,所以在那一刻他的信仰便崩塌了,至于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相信神的存在。
老者似乎根本没有期待善斌回答,只是笑了笑,背着手迈步缓缓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善斌站在原地,看着桌子上自己制造的机关伶人,脑海中却回忆着老者刚刚说的那句话“看来他还是留了一手!”
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钟声,他顺着钟声的方向眺望,这钟声正是从长安城西北方向的白马寺传来的。
“咣咣咣!”钟声在整个寺庙中回荡,不绝于耳,说来奇怪这钟声不但让人不觉得吵闹,甚至会让人感觉身心一阵平静。
龙浔和柴荣一行人坐在禅房之内,听着耳边的钟声,看着桌子上煮着的那壶茶升腾起来的阵阵蒸汽,谁也没有说话。就在刚刚柴荣已经将这一路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龙浔,期间白如意和卢琦不时补充柴荣遗漏的部分。
当所有人都说完之后,龙浔陷入了沉思,他总觉得整件事都透着一股子邪门,可是究竟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自己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思忖了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白如意说:“白姑娘,有件事我想请教你,在出事之前卫西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白如意柳眉微颦地想了想,忽然她轻声的“啊”了一声,眼前一亮说:“有!”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移向白如意,柴荣抢在前面说:“快说说,是什么事情?”
“灵神显圣!”白如意语出惊人地说,“卫西城中的居民家眷有祭祀灵神的习俗,相传只要信奉灵神就可以得到神的庇佑。大约在出事前一个月忽然有一天中午,一个巨大的灵神出现在了卫西城的上空!”
“啊?果真有此事?”柴荣眉毛向上一挑,目瞪口呆地问,“你也见到灵神了吗?”
白如意点了点头:“见到了,当时的情景至今想起来都像是一场梦,灵神是一个女子的模样,长相极美,面容慈祥,身上散发着道道金光,几乎可以与太阳争辉,她悬浮在卫西城的上空,足有数十丈之高,所有卫西城的人都看到了,民众纷纷跪倒在地,祈求灵神的保佑!”
“不可思议,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柴荣摇头说着,脸上难掩惊讶之色。而龙浔却一直紧紧地皱着眉想着什么。
“如意姑娘,你知道这灵神的来历吗?”站在门口的卢琦偏着头一脸茫然地问,“为什么中原从未听说过这个神?”
“中原人不知道灵神不足为奇!”白如意解释道,“我刚从长安来卫西城的时候也不知道灵神,后来听常年居住在卫西城的原住民说灵神是栗特人的神,一开始卫西城里面的人信奉佛教,后来他们无意中发现灵神真的可以保佑他们,比如孩子生病向灵神祷告,孩子的病便真的会好。”
“真的这么神吗?”卢琦惊讶地问。
白如意点了点头:“听说是的,也正因为灵神灵验所以慢慢就在卫西城传播开来,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着灵神。”
“供奉灵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直沉默的龙浔忽然开口问道。
白如意看了一眼龙浔,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我是十五岁才来卫西城的,那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供奉灵神了!”
“这么算来,如意你只在卫西城待了三年时间!”柴荣错愕地望着白如意说,“那之前你一直留在京城?”
“是!”白如意点了点头,“六岁之前我和母亲一直陪着父亲生活在卫西城,后来母亲过世,父亲公务繁忙,于是便差人将我送回到了长安。”
“原来如此!”柴荣微微点了点头。
“那灵神显圣之后呢,还有没有其他的怪异的事情?”龙浔接着追问道。
白如意微微皱着柳眉想了想,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龙浔对白如意的回答多少有点失望。
“不过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但是的确是挺怪异的!”白如意托着下巴想了想说。
“哦?”龙浔立刻来了精神盯着白如意说,“什么事情?”
“其实也不算城中的怪事!”白如意紧紧地咬了咬嘴唇说,“自从灵神显圣之后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龙浔疑惑地白如意。
白如意用力地点了点头,柳眉微颦地回忆着说:“那段时间我每次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有个女人喊我的名字,等我睁开眼的时候总能看见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似乎是在和我说着什么,那段时间我非常害怕,所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婢女,没想到她居然也做了跟我同样的梦!”
“你们做了同样的梦?”龙浔错愕地问。
白如意摇了摇头,说:“不仅是我们,后来我问了许多人,应该说是我们这些人都做了同样的梦。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梦中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灵神,灵神是想在梦中点化我们。”
龙浔闻言心头猛然一紧,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困扰了他许多年的梦境,也是一个女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白如意似乎没有注意到脸色慢慢苍白的龙浔,依旧自顾自地说:“而且那天晚上我梦见整个卫西城遭遇了袭击,袭击者几乎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将所有的人都杀死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身边寂静无声,而推开门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居然和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这一席话让众人更是惊讶,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不该相信白如意的话,如果说相信,那这件事太过于离奇,如果说不相信,白如意也绝没有必要编造故事来哄骗众人。而且两件事似乎与卫西城遇袭没有直接关系,但好像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禅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龙浔一直盘腿坐在桌子前,皱着眉冥思苦想,卫西城被铁浮图袭击,铁浮图一路追杀柴荣一行人来到庙观,接着师兄为了掩护所有人撤退炸毁庙观,还有卫西城遇袭之前的灵神显圣,白如意和所有卫西城中人梦见的女人,这一切就像是一团乱麻,让龙浔有些找不到头绪。
“巨子,众位,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说话的正是一直站在龙浔一侧始终沉默不语的商无痕,自从龙浔同意商无痕跟随自己之后,他便一直毕恭毕敬地守在龙浔身边,这粗犷的渔民虽然是斩龙墨者的头人,但是在墨家巨子面前却显得极为谦卑。
龙浔瞥了一眼商无痕,只见商无痕正微躬着身子望着自己,他急忙摆了摆手说:“商大哥,这里没有外人,你以后也别再称呼我巨子了,叫我龙浔或者龙老弟就好!”
“这……”商无痕从出生就接受苛刻的斩龙墨者的训练,深晓尊卑之礼,虽然龙浔如此说但是自己毕竟和柴荣不同,柴荣说到底还是门外人,而自己毕竟是墨家弟子,哪敢直称巨子名讳。
龙浔见商无痕面有难色,便也不好继续为难他,叹了口气说:“商大哥,你刚刚想说什么!”
商无痕这才松了一口气,向众人拱手,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柴荣身上说:“柴大人,刚刚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只是有一件事不甚明了,还请柴大人赐教!”
柴荣十分客气地拱手还礼道:“商老弟,有什么想问的但讲无妨!”
商无痕环视了一下众人,摸了摸嘴巴下的胡茬子说:“刚刚柴大人说在卫西城遭遇了铁浮图的袭击,既然那些铁浮图厉害非常,柴大人一行人又怎么能从卫西城一路来到天门山腹地的呢?”
“当然是我的那些兄弟舍命掩护,我们才得以逃生!”卢琦愤然抢在前面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商无痕瞥了一眼卢琦,见卢琦一脸怒色,又将目光移开,本来这件事商无痕应该直接问卢琦,但是因为河滩上的误会两人的怨结已深,商无痕这才退而求其次向柴荣求证,没想到卢琦却主动接话,他淡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卢将军的手下应该都是善战之辈,但他们与铁浮图相比如何?”
卢琦一哽:“自然是无法可比,铁浮图天生神力,且凌厉异常,岂能和常人相比!”
商无痕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铁浮图能够在一夜之间灭了整个卫西城,我想上万卫西军的战力应该不在卢将军那一队人马之下吧,可是还是全军覆没,而你们又怎么能逃出卫西城呢?”
商无痕一字一句,句句铿锵有力,而且每一句话都戳在了点子上,让龙浔和在场的人眼前都是一亮,龙浔诧异地望着商无痕,他一直觉得事情有些邪门,却怎么也理不清楚,没想到居然被商无痕说破。没错,他一直感觉疑惑的地方正是此处,那些铁浮图可以轻松灭掉卫西城,但是对柴荣一行人却一路只是追而不杀,直到见到庙观那五体连心的其他四个铁浮图才出现,这就是让龙浔觉得蹊跷的地方。
其实倒不是商无痕比其他人聪明,只因柴荣身为局中之人,难识全貌。而龙浔虽然聪明,但毕竟年少涉世未深,虽然感觉事情有异样,但也摸不到头脑。而商无痕却不一样,首先他身在局外将整个事情看的清楚透彻,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考虑问题的初衷一直在围绕着墨家巨子也就是龙浔的安危。因为这个出发点他对整件事立刻就起了疑惑,既然铁浮图能够灭一城,那区区三十人的侍卫又何足道也?但是他们却没有进攻,一直跟着对方来到庙观,最后致使庙观被毁。
商无痕的这番话将卢琦问的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根本无法辩驳。
“所以他们是故意放我们走的?”还是白如意最早反应了过来,她说完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众人,只见众人的脸色都极为沉重。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释!”商无痕说完拱手退到了龙浔身边。
龙浔看了一眼身边的商无痕,只见这粗犷的汉子此时身体挺得笔直,双手放在前面,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粗人居然粗中有细。
柴荣思忖了半晌儿,抬起头看了一眼商无痕,又扭过头看着龙浔说:“看来商老弟说的有理啊,看来我们这群人能够从卫西城死里逃生绝不是侥幸,不,不但不是侥幸,而且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他们的目的何在?”卢琦瞪了一眼商无痕,一脸不解地望着柴荣问道。
“庙观!”这短暂的时间龙浔已经将一切都想明白了,他仰起头长出了一口气说,“他们的目的是庙观,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我。”
龙浔说完又看了一眼商无痕,说:“商大哥,你是不是因为想到我的安危,所以才发现了事情的蹊跷!”
商无痕微微点了点头。
“咝!”卢琦依旧是一脸茫然地问道,“那铁浮图怎么知道我们一定回来找你呢?”
“因为如意!”柴荣也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地说。
“我?”白如意一脸惊异地张着嘴巴说。
柴荣点了点头,说:“更确切地说是因为你手上戴着的那个手镯。”
白如意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带着的黑色手镯,茫然无措地看了看龙浔,又看了看柴荣,只见龙浔始终低着头,而柴荣却向自己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吗?当天晚上那个铁浮图本来想要杀你,最后看到你手腕上的手镯却放弃了!”柴荣郎朗说道。
“对!”白如意点了点头。
“后来我问过你手镯的来历,你说这手镯是来自于天门山的墨家!”柴荣说完又扭过头看了看低着头的龙浔,说道:“我注意到龙浔小哥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和你一样的手镯,我猜测这两个手镯应该本是一对,一个在墨家巨子的手上,而另一个应该是给了你,我猜的对吗?”
柴荣这句话问的是龙浔,只见龙浔抬起头看了一眼白如意然后点了点头。
柴荣继续说道:“铁浮图因为你手上戴着这个手镯放了你,其实他们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白如意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我!”柴荣幽幽地说道,“或者说是朝廷的特使!”
柴荣的这番话让众人又是如坠雾中。
“在朝廷中卫西军极为特殊,每个半月卫西军会呈送两份密折,一份呈送兵部,一份呈送圣人。但是卫西军遭遇袭击之后,这两份密折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旦发现没有密折,朝廷就必定会派出特使前往卫西城去调查情况!”柴荣有些激动地说,“而且圣人知道卫西城下便是伶人冢,所以一旦确认问题出在伶人冢身上,发现铁浮图,就会命令特使前往天门山的庙观寻找墨家巨子下山寻找昆仑机重启伶人冢的机关!”
“我有点明白了!”白如意十分聪颖,一点就透,她不可思议地说,“龙衍师傅说昆仑机的藏匿之地只有墨家巨子世代相传,如果墨家巨子被他们杀掉的话,那天下间就没有人能制约他们了!”
柴荣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一个惊天的大阴谋啊!”卢琦只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发冷,“倘若不是当时巨子机缘巧合的不在庙观,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柴荣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说:“是啊,差一点我们就成千古罪人了!”
“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沉吟半晌儿的龙浔缓缓抬起头望着惊讶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站在门口的武灵儿身上。
武灵儿和龙浔对视了一眼,似乎明白龙浔想要说什么,开口说:“铁浮图只能执行简单的任务,根本无法思考,更不可能策划出这样的阴谋,在所有的伶人之中只有我,奎术,蛮苍有能力这样做!”
龙浔微微点了点头。柴荣等众人闻言却像是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半晌儿柴荣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盯着龙浔问:“果真如此的话,那事情就复杂了!”
这也正是龙浔感觉头疼的问题,铁浮图没有思考的能力,不能策划出这样的阴谋,但是众人的分析又没有什么漏洞,他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是啊,老柴说的没错,这件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龙浔,只见龙浔沉吟片刻开口说:“师尊说过这世上只有金浮图和拿到昆仑机的人可以控制铁浮图,昆仑机早已经失踪,下落不明,所以能控制这些铁浮图的应该只有金浮图。”
众人闻言纷纷警惕地望着武灵儿,只见武灵儿依旧神情自若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龙浔看出了大家的担忧,说:“伶儿姐一直陪在我身边,而且她如果想要刺杀我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奎术在修建伶人冢之时便被毁掉了。至于最后一个金浮图蛮苍,几日之前也在暗河龙心被我和伶儿姐摧毁了!”
“难道这世上还有其他的金浮图?”柴荣满腹狐疑地问,“我记得龙衍小师傅曾经说过,当初墨子只制造了三只金浮图,难道还有第四只?”
龙衍摇了摇头说:“师尊当时是这样告诉我们的,但是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他说到这里喟叹了一声,看着武灵儿接着说道:“倘若不是伶儿姐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或许她能给我们答案!”
“啊?”柴荣和白如意诧异地望着龙浔。
“嗯!”龙浔点了点头说,“师尊说伶儿姐在墨子过世之后就失去了一大段的记忆,所以现在她知道的未必比我们多!”
“原来如此!”柴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说道,“不管这些铁浮图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昆仑机,趁着伶人冢里面的伶人没有完全逃出来之前重启里面的机关。敌人越是不希望你做什么,就说明你越要做什么。”
柴荣说完扭过头瞥了一眼龙浔,只见龙浔始终望着眼前的茶碗出神。他心中一直有个谜团没有揭开,那就是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第四只铁浮图?恍然之间他想起了蛮苍在暗河龙心说的那些话,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奎术,蛮苍,武灵这三个金浮图并非是出自墨子之手,他们都是神的使者,他口中的神究竟是谁,难道就是在卫西城显圣的灵神吗,神的使者只有他们三个,还是还有其他的?这些问题让龙浔陷入了苦思,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揉了揉微微有些疼的额头,看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这才想起柴荣刚刚说的那一席话,敌人越是不希望你做什么,就说明你越要做什么。这句话没错,可是龙浔心里却总是不踏实,他说不上来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不过眼下的情形让他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到昆仑机,解除了当下的危机再静观其变吧。
于是他点了点头,对柴荣说道:“好,那明日咱们别启程去京城!”
“啊?”柴荣错愕地盯着龙浔说,“难道昆仑机在京城?”
龙浔微微摇了摇头说:“昆仑机干系重大,所以墨子他老人家将其藏匿极深,只留下了一些线索,而这些线索藏在二十颗醒神珠上!”
说着龙浔举起自己的手腕轻轻晃动了一下说,“我手上的这串手链有十颗醒神珠,白姑娘的手链上应该是九颗醒神珠,剩下的一颗在当今圣人的手上,所以想要知道昆仑机的藏身之处想要拿到这二十颗醒神珠。”
柴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事不宜迟,明早咱们便立刻启程出发,前往长安面见圣人!”
这一夜龙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已经决定寻找昆仑机,但是他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惴惴,问题究竟出现在何处呢?他瞥了一眼始终坐在椅子上护卫着自己安全的武灵儿,凑上前去开口问道:“伶儿姐,之前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嗯!”武灵儿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你对墨子他老人家最后的记忆是什么?”龙浔不死心的追问道。
“一张苍老的脸和一句话!”武灵儿慢条细理地说。
“什么话?”龙浔立刻来了精神,爬起来问。
“誓死保护墨家巨子!”武灵儿轻声说道。
这句话让龙浔多少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墨子应该给武灵儿留下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句话。不过这些年来武灵儿也的确做到了,这数百年间虽然墨家巨子换了一个有一个人,但是武灵儿却始终忠诚的守在他们的身边。想到这里龙浔忽然调皮了起来,他问道:“伶儿姐,你跟过墨子和后面的那么多墨家巨子,你觉得我在他们之中如果排序的话,我能排到第几?”
武灵儿一脸茫然地望着龙浔。
“是不是我问的太笼统了!”龙浔饶有兴趣地坐起来说,“我具体一些,比如论聪明,论长相,论能力,我能排多少?”
武灵儿闻言眉头舒展了起来,说:“最后!”
“啊?”龙浔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不会吧,你说我排最后是指哪个方面?”
“聪明,长相,能力,你应该都是最后一个!”武灵儿直截了当地说,一点没估计龙浔的感受,这让龙浔深受打击,他一直觉得自己虽然不及墨子聪明,但是至少长相应该还不差,没有其他巨子的能力,但是应该还有点小聪明,没想到居然从武灵儿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
“一点也不行吗?”龙浔不死心地问。
“是!”武灵儿像是一定要让龙浔死心一样的说,“一点也不行。”
“那……”龙浔想了想说,“我没有什么比他们强的地方吗?”
武灵儿想了想说:“如果论调皮你应该能排在所有人之上!”
龙浔被武灵儿的话雷的外焦里嫩,他靠在后面的墙上只穿粗气,最后自我安慰道:“调皮也不算是坏事,至少有一件事比他们强!”
刚说完他又冒出个想法,于是坏坏地凑到武灵儿身边说:“伶儿姐,那师兄呢?师兄如果是巨子的话,能排多少?”
武灵儿忖度了一下说:“龙衍师兄的聪明能排第二,长相可以排在第一,能力在前三。”
“啊?凭什么啊?”龙浔不服气地说,“为什么师兄排的那么靠前!”
“这还是保守的说,因为我对墨子的记忆大部分都是空白,但是他是墨家的创始人,而且是我的创造者,自然聪明在我心里是排第一的,长相方面我对墨子只记得那张苍老的脸,所以龙衍师兄能排在他之上,至于能力,龙衍师兄的能力和墨家第二人巨子凌霄的能力不相上下!”
“凌霄是谁?”龙浔饶有兴致地追问。
“墨家的第二任巨子,当时秦始皇统一六国,诸子百家尽受其害,加上墨家内部分成三派,都自称是墨家正宗,分崩离析,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巨子凌霄凭借一人之力平息了墨家内部的矛盾,并且带着墨家弟子来到天门山中,用了数十年的时间修建了庙观,让墨家得以延续。”武灵儿娓娓地为龙浔普及着先辈们的事迹。
龙浔听得瞠目结舌,对凌霄是真心佩服,但是转念又想武灵儿居然说他和师兄不相上下,看来师尊当年选自己当这墨家巨子真真是老糊涂了,这巨子之位本来也应该由师兄来继承。想到师兄他失落之余心中生出一丝酸楚,他望着窗外的圆月心想如果师兄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能把自己心里所有的疑惑都想清楚,弄明白。
接着两个人不再说话,龙浔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眼睛越来越沉,最后沉沉的入睡。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师尊正盘着腿坐在庙观正中的蒲团上,那老和尚剑眉大眼,脸上轮廓分明,不怒自威,可即便如此面对龙浔这个调皮鬼他还是威严不起来。此刻师尊睁开眼,看着站在门口的龙浔,龙浔见到师尊,心中一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跪在师尊面前,热泪盈眶地说:“师尊,你没死?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死!”
师尊淡笑着,伸手轻轻抚摸着龙浔的头,柔声说:“怎么了?又和师兄闹别扭了?”
龙浔拼命地摇着头,泣不成声地说:“师兄死了……”
师尊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龙浔挣扎着起身说,“师尊死的人应该是我,你应该让我和庙观共存亡,让师兄成为墨家巨子,他不管聪明,能力都比我强得多!”
师尊笑了笑,说道:“是吗?”
“是!”龙浔十分肯定地说。
师尊慈祥地笑着伸手轻轻拂去龙浔眼角的泪水说:“浔儿,你觉得一个人足够聪明,能力强大,就能成为墨家巨子吗?”
“难道不是吗?”龙浔反问道。
师尊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天下之大,比你师兄龙浔更聪明,能力更强的人大有人在,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头天,为什么最后我选择了你?”
龙浔被师尊这一番话说的一头雾水,他之前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得支支吾吾,哑口无言,半晌儿才开口说:“那师尊,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这个要你自己慢慢领悟,有些人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已经足够了解自己了,什么时候你明白我为什么要选择你成为墨家巨子,那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无比强大,是任何人也比拟和替代不了的!”师尊循循善诱道。
“可是……”龙浔还没有说完,师尊忽然消失了,龙浔茫然无措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庙观大声地呼喊着:“师尊,师尊……”
可耳边只有自己的回声,龙浔颓然地坐在地上,是梦吗?龙浔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眼前是庙观的断壁残垣,而自己正坐在废墟之中,他轻轻的抹着眼泪,泪眼朦胧之中见月光之下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缓缓向龙浔的方向走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大的压迫感,龙浔急忙站起身警惕地向后退,那人越来越近,借着月光他看见了那个人的长相,他是个侏儒,身高五尺,皮肤黢黑,一张圆脸上生着一双极不匹配的铜铃大的眼睛,眼神邪魅,扁平肥大的鼻尖满是酒糟,在那鼻子的下放是一对八字胡,丑得宛如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小鬼。
“你……你是什么人?”龙浔警觉地问道。
“呵呵!”那侏儒的声音就像是没有通过耳朵直接传进了龙浔的脑子,让他听了感觉一股寒意从脚下直冲头顶,“你不是在找我吗?”
“找你?”龙浔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侏儒,拼命地在脑子里回忆着,他究竟是谁?龙浔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这时眼前的侏儒忽然轻轻地拍了拍手,疏忽之间五个黑影从暗处跳出来,这五个黑影慢慢靠近,借着月光龙浔终于看清这五个黑影便是那五体连心的铁浮图,他们一点点的靠近龙浔。龙浔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什么,指着那个侏儒说:“你……是第四个金浮图?”
他的话音刚落,五个铁浮图一起向龙浔扑了过来。
龙浔醒来的时候早已经天光大亮,他发觉自己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坐在床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这时武灵儿递过来一个毛巾,幽幽地说:“刑天。”
“什么?什么刑天?”龙浔接过毛巾一面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疑惑地问,“伶儿姐,你说什么呢?”
“你在梦里一直喊着刑天!”武灵儿说完拿过龙浔用过的毛巾,放在木盆中清洗着。
“咝”龙浔皱着眉茫然无措地说,“我一直在喊着刑天?”
“刑天是上古传说中的人物,相传他和皇帝争夺帝位,最后被砍掉了首级,却仍然以双乳为眼,肚脐为嘴,挥舞盾牌和利斧作战。”武灵儿说话间已经将毛巾洗好重又递给龙浔。
龙浔接过毛巾,冷水浸泡过的毛巾敷在额头上,让他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他放下毛巾错愕地说:“或许真的存在第四个金浮图!”
武灵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她错愕地看着龙浔。
“就叫刑天!”龙浔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天门山到长安城要经过益州的崇山峻岭,虽然早有官道,但之前遭到战乱的破坏,加上后来疏于修缮,虽是官道却也难行。龙浔的身体尚且没有恢复,上肢恢复了七八成,而下肢却依旧行动不便,为了减轻武灵儿的负担,在柴荣的提议下便也独自骑乘了一匹马。
为了行动方便不引起注意,也为了防止路上再遇见刺客,所以出发之前一行人乔装打扮,这才上路。路上龙浔将昨夜之梦诉说给了柴荣,柴荣又惊又疑,他捋着下巴上那细密的胡子琢磨了片刻说:“你之前可做过这种奇怪的梦魇?”
龙浔一时间有些为难,他的确做过很多奇怪的梦,比如那个经常出现在梦中的女人,比如见到蛮苍之后经常在自己梦中出现的宫殿,可是他不知该不该将这些都告诉眼前这个老头,毕竟二人相识不过两日,于是他多留了一个心眼,摇了摇头。
柴荣见他摇头,紧张的神情登时放松了许多,他憨厚地笑着说:“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想小哥你多半是因为经历了此番种种,太过思念家师,再加上昨日我们聊起金浮图的事情,所以才会出现在你的梦中,不必太过在意!”
龙浔闻言也略略宽心,从一出发便压在心中的阴霾也经过柴荣一番说辞消减不少,他长出一口气,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