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灵儿没有说话,双眼死死地盯着远处庙观中的人,刚刚的那一刹那她已经认出了眼前这群人正是昨天来到庙观的柴荣,白如意和卢琦。
轻风乍起,山上的林木在风中摇晃的更加厉害了,卢琦的手紧紧扣在自己腰间的佩刀上,丝毫没有放松。
“我也感觉到了!”白如意悄然来到卢琦身旁低声说,“树林间有杀气!”
卢琦一怔,惊讶地盯着眼前这绝色少女,恍然之间似是明白了什么,白如意随从父亲驻扎在孤悬西北的卫西城,那里经常遭到北方游牧民族的骚扰,自然对杀气这种东西并不陌生。正在这时,忽然一支箭从不远的树丛里破空而出,“嗖”的向一个侍卫飞了过来,那侍卫应声倒地。
众人一阵哗然,而与此同时无数只箭密密麻麻地从林木中射出,卢琦抽出腰间的佩刀一面护着白如意和柴荣两个人,一面向身后的一块石头退去。一众侍卫在同伴倒毙之后也立刻警觉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刀抵挡着铺面而来的箭矢,只听“呯呯呯”一阵乱响之后,除了五个侍卫被冷箭击杀,其余众人都退到了掩体后面。
箭雨戛然而止。
“袭击咱们的会是什么人?”柴荣问道。
卢琦摇了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的树林,只见林木一阵晃动,忽然几个黑影从林木间蹿出,黑影总共有二十多人,各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脸上蒙着黑布。这群人跳出来之后立刻成扇形分布,向柴荣等人围拢了过来。
这时卢琦瞥了一眼白如意说:“丫头,会用唐刀吗?”
握着匕首的白如意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只见卢琦已经将自己的唐刀递了过来,白如意握住唐刀不禁好奇地问道:“那你呢?”
卢琦微微一笑,伸手从腰间取出两把短剑,微微一笑说道:“一会儿我带人冲出去,你保护柴大人!”
白如意握着唐刀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她生在卫西城,整日混迹在卫西军中,也曾随同父亲出城迎战过一些前来骚扰的一些游牧部落,但那时自己多半有父亲在身边保护,这一次她却要保护别人,不禁有些紧张。
黑衣人缓缓靠近,正在这时候卢琦趁其不备,从石块后面一跃而起,然后展开双臂,凌空扑向最近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只见眼前闪过两道寒光,紧接着胸口一凉,卢琦的两把匕首双双刺入黑衣人的胸口,接着卢琦身体一闪,两把匕首又同时抽出,鲜血瞬间从黑衣人身上那两个血窟窿里汩汩流淌出来。
卢琦的这次偷袭实在是又快又准,当其余黑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卢琦早已将身边另外一个黑衣人刺倒在地。其余黑衣人闻声而动,一起挥舞着手中的刀向卢琦猛冲过来,逼得卢琦连连后退,刚刚卢琦能够轻松杀掉那两个黑衣人全赖他们毫无准备,一旦正面对抗,切便再难得手,而且从黑衣人几次的进攻中卢琦发觉这些人全都是个中高手,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每一次出手都是杀招,招招致命。
侍卫们见将军被围困,也纷纷从掩体中跳出来迎战,但是这些侍卫就要逊色的多了,毕竟只是从府兵中选拔出来的,再加上寡不敌众,几个侍卫很快便或是受伤,或是倒毙在了黑衣人的刀下。而现在白如意和柴荣的处境也十分危险,腾出手的黑衣人已经调到了白如意面前,白如意虽然学了一些武艺,但是她最擅长的还是凭借着灵巧身形的躲避,然后伺机而动,但是现在要保护柴荣,自然要舍弃自己的长处,与正面之敌硬碰硬,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卢琦一面格挡,一面寻机杀敌,而且几次三番跳出包围圈想要帮助白如意,可是那群黑衣人就像是年糕一样很快就会粘上来,让卢琦无法脱身。
这时白如意的身后忽然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本来应对一个白如意已经捉襟见肘,现在又出现一个从背后偷袭,白如意心想自己必死无疑。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数人又从密林伸出跳了出来,这些人各个渔民打扮,身材魁梧,横眉立目,为首的正是刚刚从卢琦手中逃脱的渔民——商无痕。
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不但让卢琦一惊,那些黑衣人也是一阵错愕,都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瞬间战场上出现了滑稽的一幕,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两方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商无痕的身上。
卢琦看清来人是昨夜偷袭的渔民,心道不好,本来这二十多个黑衣人就已经让他们倍感头疼了,弱势在加上这群渔民,恐怕今日真的要万劫不复了。可没等他有所行动,黑衣人便首先撑不住气了,只见一个黑衣人纵身调到商无痕面前,不由分说的举刀便砍。
只见商无痕大喝一声,挥起手中的鱼刀用力隔开一击,这一攻一防就像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所有渔民立刻加入了混战之中,他们的目标是那群贸然进攻的黑衣人。本来扑向商无痕的黑衣人根本没有将眼前的渔民放在眼里,可是刚刚两刀相接的一瞬他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这些人虽然看似渔民,但是这鱼刀的速度和准头绝对不亚于武林高手,商无痕挥舞着手中的鱼刀横砍竖劈,他急忙躲闪,怎料商无痕似是早已经预料到他的招数,刀身微微一转忽然直劈黑衣人的脖颈,这刀锋陡然便势,一般的刀根本无法做到,但是鱼刀本来又湿又滑,这湿滑之间让这刀身翻转就显得格外容易而且流畅。
那黑衣人尚且还在惊讶之中便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此时其他的渔民也纷纷得手。这时候黑衣人才发现来的这群渔民实在是不简单。
商无痕和同伴的一番冲杀,让黑衣人根本无力再围困卢琦,卢琦接机一纵身跳出包围圈,凌空向白如意身后的黑衣人袭来,卢琦的动作凶狠凌厉,手中的两把匕首更是锋利异常,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黑衣人已经倒毙当场。卢琦越战越勇,又一纵身向白如意前面的黑衣人扑去。
那黑衣人急忙以刀格挡,但是却被卢琦匕首上强劲的力道震得后退了数步,他站定之后猛然掏出手弩,“嗖嗖嗖”三发弩箭直奔卢琦而来,卢琦见到手弩大惊失色,急忙用匕首格挡,可是弩箭速度太快,他挡掉两根,不过最后一根还是刺进了卢琦的胳膊上,卢琦吃痛,正在这时那黑衣人已经挥刀砍了上,卢琦急忙用匕首格挡。
与此同时其他的黑衣人也纷纷掏出手弩进攻,渔民手中的鱼刀本来就短,再加上这猝不及防的手弩,瞬间便倒毙了数人。战场形式急转直下完成了攻防互换,刚刚还占尽了优势的渔民立刻落入了下风,就连身为头人的商无痕也胳膊和肩膀身中两弩。
“这弩……”龙浔皱着眉看着庙观下面的这场混战,忽然发现这手弩的形状居然和《墨经》上记载的弩机机关术极为相似,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见武灵儿忽然背起自己,急速下山,向庙观的方向冲去。
而庙观这边,因为手弩的出现,渔民的死伤极为惨重,原来的二十多个渔民活着的只有十来个,有战斗力的不过四五个而已。而黑衣人这边存活的战斗力还在十三四个的样子。一番激战,大家的体力都消耗殆尽,这时候的动作比之前都要迟缓的多。
渔民已经被黑衣人逼到了柴荣一行人附近的石头前面,黑衣人慢慢地缩小着包围圈,却并不急于进攻,他们需要拖延时间来恢复体力。卢琦紧张地握着匕首,喘着粗气,他知道一会儿一旦对方发起进攻,那就是最后一战,必将是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战。
这时狂风皱起,山中树木摇晃的更加厉害,“哗哗”声不绝于耳,眼前十几人和对面数人就这样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柴荣紧张地看了看卢琦,又看了看身边的渔民,虽然现在还不知对方的身份,但是毫无疑问在刚刚的那场激战中是他们救了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紧张让他的额头生出血多白毛汗,细密的汗珠一点点顺着汗毛留下最后在鬓角处汇聚到了一起,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下来,阳光中反射着晶莹的白光。
汗水落在地上的一颗石子上,瞬间碎裂,而与此同时黑衣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猝然发起了攻击。
早有准备的卢琦和渔民们急忙迎战,借着狂风,很快眼前烟尘四起,几乎看不到人,黑衣人人多势众,而且招式狠毒凌厉,招招致命,顷刻之间又有数个渔民倒地不起。卢琦虽然拼死一搏,但是胳膊上的箭伤却大大削弱了他的战斗力,包围圈越来越小。
此刻已经有人从背后向白如意和柴荣袭来,亏得白如意眼疾手快,用刀格挡化解了危机,但不一时对方又是死命的一击,这一次速度实在是太快,已经筋疲力竭的白如意再难抵挡,眼看刀刃已经到了自己面前,白如意只觉得身体发凉,刹那之间只听“嗖”的一声响,眼前的黑衣人连人带刀忽然凭空从自己的眼前飞起,白如意一脸惊讶地看着那飞在天上的黑衣人,而那黑衣人更是惊讶万分,他惊讶的神情还挂在脸上,身体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只见他口吐血沫,身体抽出了两下,便再无动静。
白如意定睛看时,只见一个眼前一个黑影掠过,紧接着又有数个黑衣人被打翻在地,战局瞬息之间再次扭转。当所有黑衣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有战斗力的黑衣人只有寥寥数人。卢琦和渔民立刻将他们围拢了起来,黑衣人见不能全身而退,相互对视一眼。
卢琦察觉不对,惊呼一声:“别让他们死了!”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忽然狠狠地一咬领口,立刻口吐鲜血,倒毙在地。片刻之后,当狂风将眼前的烟尘吹散,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二十几具黑衣人和渔民的尸体,而在不远处站着一个冷面姑娘,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武灵儿。
柴荣见到武灵儿急忙上前行礼道:“伶儿姑娘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从武灵儿的身后传来:“你就是那个姓柴的老头?”
柴荣一行人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此时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正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他不知从哪里拔过一根草羽正百无聊赖地在眼前摇晃着。
柴荣疑惑地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武灵儿,那眼神似乎是在询问这少年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还未等武灵儿回应,商无痕已经带着剩下的渔民快步来到少年面前,然后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朗声道:“墨家弟子见过巨子!”
少年正是墨家巨子龙浔,他皱着眉看着眼前这群渔民打扮的斩龙墨者,一脸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柴荣一听立刻兴奋了起来,急忙上前躬身行礼道:“你就是新的墨家巨子龙浔?”
龙浔敷衍的点了点头,对柴荣没有一丝热情,倒是更关心这些斩龙墨者来此的目的。
商无痕瞥了一眼柴荣,皱着眉面有凄色地将这一夜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龙浔,原来商无痕被卢琦击退之后却并未离开,而是一面暗中监视着他们的行踪,一面通过墨家的飞鸢传送令将同伴遇难的消息传了回去,但是跟来跟去商无痕却发现了另外一伙踪诡秘的人,于是便带着赶来的兄弟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伙人的后面,伺机而动。
龙浔听完眉头紧锁,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河滩上那些渔民确非我们所杀!”柴荣急忙辩解,唯恐误会加深。
龙浔瞥了一眼柴荣,这时才看见站在人群最后面的白如意,她手腕上的那串黑色手镯,让龙浔立刻想起武灵儿说的话,瞬间感觉一阵阵的头疼,毕竟从小到大师傅都告诉他自己是个道士,他也过惯了这种惬意的生活,这突然出现的婚约让他实在是有些挠头,得想办法解除这个约定,龙浔这样想着。
“巨子?”商无痕见龙浔呆在原地出神低低地喊了一声。
这时龙浔才回过神来,他想了想说道:“你刚才说他们的伤口非常整齐,而且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毙命是吗??”
商无痕想了想点了点头,顺势看了一眼身后的白如意。
这时白如意缓步走上前来,看着眼前的年轻道士,这小道士可比前日见到的小和尚少了几分稳健,更像是个顽皮的孩子,她有些想不明白既然小和尚和小道士是师兄弟,为何他们的师长将巨子之位传给了这么一个顽童。不过事已至此,为了洗脱嫌疑,白如意还是开口解释道:“的确如此,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对方应该用的是软刀一样的武器,而且那武器十分锋利,除此之外那个杀人者的武功极高,身法很快,一般人几乎很难反应!”
白如意说话的时候龙浔一直低着头,不知为何他不敢看这个女孩,似乎看她一眼自己就像是犯了什么清规戒律一样。
“世上哪有这样的武器?既要锋利,又要柔软?”商无痕根本不信这小姑娘所说的话。
“既然你不相信我们刚刚为何要出手相救?”卢琦原本对商无痕一行人刚刚的出手相救颇为感激,以为对方早已经相信了他们。
“形势所逼而已!”商无痕冷冷地说道,然后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鱼刀。
“既然如此,那现在敌人已死,你们可以一起上!”卢琦虽然身上有伤明知根本不是对方众人的对手,但是依旧火气十足的说道。
柴荣见两方人剑拔弩张,火药味越来越重,急忙从中斡旋,可一方是血气方刚,怨气难平,一方是血海深仇,怒气难消,根本没人听柴荣的劝诫。
眼看着一场大战在即,柴荣只得求助于龙浔,只见龙浔沉思了良久,幽幽地说:“这种武器也不是不存在!”
“啊?”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望向龙浔,只见龙浔抬起头瞥了一眼武灵儿说:“伶儿姐,你记不记得《墨经》上记载过一种叫隐刃的软刀?”
武灵儿点了点头:“隐刃者,以天外玄铁为原料,经过七七四十九道程序锻造而成,重不过八两,软如蚕丝,削铁如泥。”
“真的有这种兵器?”商无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既然是出自自家巨子之口,自然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但是……这种武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武灵儿疑惑地问道。
龙浔也是一脸惶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或许隐刃的出现也不足为奇,毕竟《墨经》上的手弩也出现了!”
提到手弩两个字卢琦立刻想起刚刚伤到自己的弩箭,于是他急忙转身上前一一摘掉黑衣人的面罩,不禁又是一惊,白如意好奇地向那些黑衣人瞥了一眼,瞬间觉得胃内一阵痉挛,只见这些黑衣人面容尽毁,脸上都是伤疤,宛若是厉鬼一般。
“昆仑死士!”柴荣看完这些尸体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的话倒是让卢琦一阵惊讶,他疑惑地望着柴荣说道:“没想到大人也知道昆仑死士!”
柴荣微微点了点头说:“多年之前就曾经听闻京城有一些达官贵人特意买来一些幼年的昆仑奴,从小就割其面,用以培养死士,这些死士十分忠诚,而且他们一旦任务失败就会立刻自杀,真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他们手腕上的就是手弩!”龙浔指着一个黑衣人手腕上帮着的弩箭说,“《墨经》上记载这种手弩是墨子用机关连弩改装的,他们可以装在手腕上,瞬间可以发射三根弩箭,威力极大,但是这百余年间一直没有出现过。”
“隐刃,手弩!”白如意柳眉微颦地思忖着说道,“既然这些都是《墨经》里面的武器,一般人应该很难制造出来,能制造这种武器的应该只有墨家才是,难道说这些昆仑死士和杀死河滩上的那些墨家弟子的人都和墨家有关?”
她的话让龙浔的心中微微颤抖了一下,自从他在山上看见这手弩就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当听到河滩上那些斩龙墨者的死法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了隐刃,因为这些武器的确是《墨经》上记载的武器。自从墨子过世之后墨家分崩离析,分成了三个分支,其一便是相里氏之墨以机关术著称也就是龙浔的祖先,第二个分支是邓凌氏之墨后来成为了斩龙墨者,而第三个分支是相夫氏之墨,最初三支人为了争夺墨家正宗纷争不断,最后商议之后虽然承认了相里氏之墨为墨家正宗,但是那时候三派早已经貌合神离,于是三派的头人每个人都分的了一本《墨经》。
但是转眼数百年过去了,斩龙墨者手中的《墨经》早已经在百年前就不知所踪,而相夫氏之墨连后人都找不到了,现在唯一一本完整的《墨经》就只有龙浔手中这一本,这个看过《墨经》并且制造出上面武器的人究竟是谁呢?
难道这一切的操纵着都是墨家后人吗?龙浔转念一想似乎也有些不对,虽然隐刃,手弩是《墨经》上的武器,但是那些铁浮图怎么解释?墨子为了防止后人继续制造铁浮图,并未将铁浮图的制造方法写在《墨经》上,一瞬间龙浔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旋涡之中,根本走不出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白如意见龙浔始终一言不发于是追问道。
龙浔这时才恍然回过神来,将关于《墨经》的前生后世一一讲述了出来。
白如意闻言皱着柳眉满腹狐疑地说:“既然斩龙墨者的《墨经》早已经丢失,那会不会和失踪的相夫氏之墨的后人有关?”
“我听师尊说相夫氏之墨已经消失了三百多年了,如果真的这些袭击斩龙墨者和你们的人和他们有关的话,他们又出于什么目的呢?”龙浔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
“未必!”柴荣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说道。
龙浔一惊抬起头盯着柴荣,只见柴荣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我看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找到昆仑机打开伶人冢看里面是否有什么纰漏,如果伶人冢真的出现了巨大的漏洞恐怕那时必定天下大乱!”
龙浔皱着眉迟疑了一会儿,却并未接茬而是开口说道:“能不能讲一讲你们在卫西城的见闻?”
这句话让柴荣一怔,他旋即笑了笑说:“可以,只是此处并非是详谈之地,咱们还是找个安逸的所在我再将详情说与你听!”
龙浔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都是七零八落的断壁残垣和黑衣人的尸体,而且此番遭遇袭击,还不知在暗处还藏着什么危机,这里的确不是详谈之地,于是点了点头。
这时武灵儿走上前来将龙浔背在身上,白如意和柴荣也纷纷上马。只是商无痕一行人却始终跪在龙浔面前怎么也不肯站起身来,龙浔皱着眉问:“你怎么还跪在这里?”
商无痕像是忽然下定决心一般地俯身在地说道:“巨子,小人有一事相求!”
龙浔一头雾水地说:“什么事?”
商无痕抬起头郎朗说道:“我们上一任头人曾说过,斩龙墨者的任务就是终身守护禁地,这禁地是庙观的要害所在,今日庙观已经被毁,继续守着禁地也在无意义,因此小人希望能够一声追随巨子!”
商无痕的这些话倒是有些出乎龙浔的意料,龙浔思量片刻觉得他说的也有理,本来斩龙墨者所守的禁地是暗河的出口,对于庙观来说极为重要,现在庙观既已被毁,再守下去确实没有必要。至于他想要追随自己,龙浔却万万没有想到。
商无痕见龙浔始终没有回话便道:“巨子若是不应允,那小人擅闯庙观,按照禁令理应以处死。”
说完商无痕便拿起鱼刀准备自己了断。
柴荣见此情形,急忙拦住商无痕,向龙浔求情道:“巨子,既然他诚意拳拳,愿意一直追随你,而且此行危险重重也是用人之际,为何不收留他呢?”
龙浔有些无奈,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商无痕说:“好吧,可是你若跟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商无痕见龙浔松口,立刻站起身来对身后的诸人说道:“诸位兄弟,你等暂且归家,待需要各位兄弟之时必定飞鸢传书。”
“得令!”渔民齐声喊道,然后齐刷刷在商无痕的面前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向密林深处走去。
这一幕让卢琦看的都有些惊讶,虽然他在军队中待了多年,早知道令行禁止这四个字,但是能够做到这般的倒也不多见,他暗自惊叹斩龙墨者纪律之严明。
解决了这件事,一行人这才出发,由卢琦头前带路继续向府衙的方向狂奔而去。不过他们没有进入州府,而是在距离州府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听从柴荣的命令转头向北,这让卢琦有些错愕,不知柴荣因何有此决定。
柴荣亦不多言,带着众人一路向北狂奔,又行了十余里,只见苍山翠柳之间隐约能看到一座巍峨的红色建筑。
“大人,这是什么地方?”卢琦一脸惶惑地问。
“大云寺!”此刻柴荣一字一句说道。
卢琦皱了皱眉,白如意闻言若有所思地说:“我听父亲说武皇当年登基便是受到了佛家一部《大云经》上面有女菩萨将临凡间为帝的启发,所以便命人在天下广修大云寺,据说修建了数百座之多。”
白如意能知晓其中典故让柴荣大感意外,他点了点头:“这座大云寺正是当时我奉命所建,因此和这里的主持方丈交好,此间环境雅致,鲜有外人到来,正是落脚的好去处!”
柴荣说着瞥了一眼龙浔,这一路上龙浔一直双眼微闭,沉默不语,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弛,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
他揣测的不错,这一路上龙浔一直在思索着这一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将所有的信息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很多事情他还是想不通,他总有一种感觉,似乎真相就在眼前,可是当他想要揭开真相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又陷入了更深的谜团之中。
众人在大云寺的山门前停下脚步,这大云寺掩映在群山翠柳之间,周围群山环抱,十分僻静,庙门前是一个汉白玉的广场,在广场的正中有一株百年的银杏,黄绿相间的树叶落在地上再配上这庙中缥缈的钟声和缭绕的青烟,简直犹如是仙境一般。柴荣翻身下马,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奉递给卢琦命他去敲门。
卢琦接过信件一路小跑来到红色的庙门前,轻轻叩击几下,随着“隆隆”的门轴转动的声音,红色的大门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和尚从内中探出头来,一脸惊讶地打量着卢琦,卢琦和那小和尚交谈了几句,又指了指站在银杏树下面的柴荣一行人,最后将信件递给了小和尚,小和尚捧起信件关上庙门,飞也似地向庙内狂奔而去。
而此时柴荣和龙浔在那棵百年银杏树下相对而坐,柴荣低声说道:“一年之前京城长乐坊发生了一场火灾……”
龙浔抬起头一头雾水地盯着柴荣,不知他话中何意。
柴荣幽幽地从地上捡起一片银杏叶的叶片,端详了片刻,继续自顾自地说:“那场火灾之中死的人名叫善斌,是工部一个员外郎,专擅机要之术,曾有传言他的祖辈便是相夫氏之墨。只是当时因为死者只是京城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六品小官,所以并没有人太在意。我之所以留意是因为那场火灾十分蹊跷,火灾发生当夜整个长乐坊都听到了一声巨响,而后天降火球落入到了善斌的家中,然后便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焰根本无法扑灭,最后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只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骸,经仵作验差,确定死者应该就是善斌!”
“怎么只有一具尸体,难道他没有家人吗?”一直在一侧旁听的白如意抢在龙浔前面好奇地问。
柴荣摇了摇头叹息道:“没有,多年前圣人要修建东平郡王府,在京选址,恰好便是善斌祖宅,于是强行勒令其和周围百姓拆迁,善斌的儿子不满拆迁的善后事宜状告到府衙,却被关进打牢,毒打致死,其妻闻讯自缢家中,自此善斌便一直孤身一人。”
“怎么会这样?”白如意惊叹地说。
柴荣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他真的是相夫氏之墨的话,那么那两件《墨经》上出现的兵器极有可能就是出自他的手!”龙浔若有所思地说道。
正在这时候远处的大云寺的大门在一阵“隆隆”声中缓缓打开,只见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众僧侣出现在了门口,那老和尚年过七旬,却鹤发童颜,神态慈祥,当他看见柴荣之时立刻快步迎了上来。
柴荣也急忙走上前去,两人相互行礼,互相寒暄。
此时龙浔皱着眉瞥了一眼武灵儿,低声说道:“伶儿姐,你觉得善斌会是相夫氏之墨的后人吗?”
武灵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此时微风清徐,一片银杏叶从头顶飘落,落在了龙浔的肩膀上,他拿起那片树叶看了看,这银杏叶犹如一把展开的扇面,曲线平缓巧夺天工。而与此同时在长安城中的永和坊内,一个年近不惑的中年人也站在一棵银杏树前,他双手背在身后,略略有些驼背,他痴痴地望着眼前的那颗银杏树,浑浊的泪水顺着眼眶缓缓流淌出来。
这时随着“吱吱”的一声响,门轴转动,紧接着一个六旬老者从门口走了进来。中年人见到那老者急忙擦了擦眼泪,疾步上前行礼道:“尊主!”
那老者淡淡一笑,摆了摆手,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那棵银杏树说:“又想念你的妻儿了?”
中年人喟叹一声,回头凝望着那棵银杏说:“十三年前我妻亲手种下这棵银杏树,今日树已亭亭如盖,但人已不再!”
老者闻言也是一声长叹,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说:“善斌,你今天作为便是告慰你的亡妻和亡子了!”
善斌双眼微闭摇了摇头说:“但愿如此吧,尊主,事情进展的如何?”
老者微微一笑,说:“庙观已毁,困龙已出!”
善斌闻言眼前一亮:“如此甚好!”
“我要的东西你准备的如何了?”老者说道。
“再有数日便可完工,不过……”善斌似有心事地微微皱了皱眉。
“有何困难?”老者问。
善斌眉头紧皱地深吸了一口气,说:“尊主,这几日我听闻吐蕃忽然进犯,河西走廊的城郭尽失,我们的计划是否要推迟一些。”
老者淡然地摇了摇头说:“不可,非但不可,而且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可是西北战事一起,必定生灵涂炭,老百姓可又要遭殃了!”善斌据理力争地说。
老者上前又拍了拍善斌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是相夫氏之墨的后人,墨家后人虽然内部纷争不断,但是却一直以兼济天下为己任,不过,若是想要天下清明,一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可是……”善斌还要说什么,却见老者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不悦之色,于是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老者这才转怒为喜,见善斌立在原处沉默不语笑着宽慰道:“我们一旦成功,天下黎民必定能迎来一片清明,而你善斌也能光耀祖宗。”
老者说完背着双手自顾自走进了善斌的居所,善斌愣在原地,不知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下去,于是摇了摇头迈步跟了上去。
善斌的房间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机关作坊,内中有几个工匠正在卖力地制作着各种机关的零件,成型的零件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而在墙的一脚上有序的堆叠着一些成品,大多是《墨经》中记载的失传已久的武器,比如手弩,隐刃。
“这些东西足够装配一个三百人的队伍!”善斌指着那些兵器说道。
老者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不够,还远远不够!”
善斌急忙解释道:“这已经是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了,制造这些兵器需要大量的材料,而且还需要熟练的工人,这些人都是我之前培养的,若是培养新人的话,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无法上手!”
老者闻言皱着眉沉吟了一下,扭过头对善斌说:“我叫你准备的那件东西呢?”
“您随我来!”善斌说完急忙在前面引路,只见善斌带着老者从后门出来,两个一直把守在后门的死士看见老者急忙行礼,老者微微摆了摆手,跟着善斌沿着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小路一直向后走去,越往前走,路上的守卫越多,最后他们来到了后面的堂屋前面,这堂屋从上大小四面八方都是带着面罩的守卫。
善斌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侧开身子让老者先行进入。
一进善斌的房间立刻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怪味,老者顺着味道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个木盆之中盛放着黑漆漆黏糊糊的液体,他好奇地走上前去用手在那黑乎乎的东西上扇了扇,登时皱了皱眉说:“这就是你在西域发现的天火源?”
善斌毕恭毕敬地点头:“一年前我就是用它点燃了房子,这种东西一旦点燃,用水根本无法扑灭,我正在想办法将其用在机关上!”
“好,很好!”老者难得赞赏了善斌两句,这时老者将目光移向了屋子正中的那张桌子上,只见桌子上面盖着一块黑布,隔着黑布隐约能看到下面物事的一些形状,但是这形状及不规则。
“这就是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吧?”老者说着眼睛直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