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无痕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了,你走吧,如果你的同伴问起你今晚的事情,你就告诉他们根本没有追上那两个人,也没有见过庙观!”龙浔说完无力地向商无痕挥了挥手,商无痕捡起地上的匕首,起身行礼,然后快速消失在了林木之间。
看着商无痕离开的背影,龙浔依旧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伶儿姐,他们不怕死吗?”
武灵儿面无表情地说道:“斩龙墨者纪律森严,想要成为斩龙墨者不但要武艺超群,而且必须心怀大义,令行禁止,以执行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此斩龙墨者制订了极为严苛的禁令,就是刚刚他口中所说的十八条斩字禁令,可以说他们就是墨家最忠实的护卫军。”
龙浔一面听着一面看着商无痕离开的方向,心里有种复杂的滋味,但是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一天之内他实在是经历太多的事情,一路被追杀的柴荣,点燃黑火药的师兄,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商无痕,他们身上似乎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好像都不怕死。
整整后半夜龙浔都没睡着,一来是他怕自己再梦见那个怪异的女人,二来他想不明白这些人那么不怕死的活着是为了什么。
仰望星河,他的思绪也像这漫天的星斗,纷乱,无序。
正在这时忽然一刻流星从龙浔的头顶闪过,龙浔一激灵,瞥了一眼旁边的武灵儿低声说:“伶儿姐,你看见了吗?”
武灵儿微微皱着眉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流星!”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便宜坊的一座三进宅院之中,一个神采奕奕的六旬老者正坐在房檐之下,盯着那颗划破天际的流星。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红木方桌,方桌的做工十分考究,桌子一角摆着一炉香,正中煮着一壶茶,茶香伴着白气溢满了整个院落,将正前方那株红艳艳的海棠的香味都掩盖住了。
此时一个黑影倏忽之间翻墙而入,那黑影身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行动速度极快,身后背着一把唐刀,他快走几步迫近到老者面前,老者瞥了一眼那个黑衣人,不慌不忙,自顾自地到了一杯茶。黑衣人来到老者近前,跪倒在地:“庙观已毁,困龙已出!”
言罢,那黑衣人倒退几步,退到墙角,然后一纵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老者嘴角微微敛起,举起眼前的那盅茶凑到嘴边闻了闻,然后颇为享受的一饮而尽,顿时觉得茶香绕齿,竟情不自禁地摇起了头。
他放下茶杯,又从红木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从上面撕下一条,又从笔架上取下一杆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写完之后他拿起纸张轻轻地吹了吹,又借着月光似是欣赏着自己的那几个字,只见上面写着:杀柴荣。
最后他轻轻拍了拍手,一个家臣模样的人快步跑过来,躬身站在老者的身后,只见老者将纸条交给身后的家臣,冷冰冰地说:“飞鸽传书给夜枭!”
家臣闻言双手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急匆匆地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只听“扑棱”一声,一只白鸽从院子内飞出,飞向墨黑色的夜空。老者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叠弹,看着那飞走的白鸽微微一笑。
而此时的柴荣和白如意二人正坐在一条渔船上顺流而下,下午的时候卢琦已经被柴荣派去州府寻找援军,毕竟这一路上实在是不太平,离京之时数十人的队伍现在也只剩他们二人,如果再遭遇不测,仅凭卢琦一人极难抵挡,而自己则和白如意顺着楚河一路寻找着鬼邙山。经过一下午的打听,他们终于从附近渔民口中得知鬼邙山便在这楚江下游,如果徒步前行的话要翻越两座高山,快的话也要两天的时间,不过倒是有一条捷径,那就是走水路。
可是问遍了周边的渔民,即便给出高价,却依旧没有渔船愿意搭乘他们,所有渔民对鬼邙山都敬而远之。后来柴荣才从一个渔民口中得知,这鬼邙山上有一处悬棺墓葬,这悬棺墓葬非常蹊跷,经常有人在经过那里的时候发生一些怪异的事情,或者是听到有女人啼哭的声音,或是见到鬼魅一般的人影在河上飘荡,据说十几年前还有行船在鬼邙山前面遇见过旋涡,差点就船毁人亡了,久而久之鬼邙山水域闹鬼的传言就在附近传开了,因此一般的渔船哪怕是迫不得已要走这条路线,也要提前在桅杆上挂上一条红布,进入鬼邙山水域之时众人皆闭口不语,似乎是唯恐惊扰了附近的亡魂。
就在柴荣一筹莫展之际,柴荣寻船前往鬼邙山的事情传到了一个叫尤十五的中年渔民的耳中,他急匆匆地找到柴荣说愿意带他们前往鬼邙山。柴荣心存疑虑,毕竟别人都不愿去,只有他愿意前往,这让事情实在是有些蹊跷。一问之下,柴荣这才得知,原来尤十五之前曾经当过府兵,安史之乱时伤了一条腿,失去了战斗力,只能还乡。原本以为还乡之后州府念在自己的战功上,必定能给自己一个好的安置,岂料州府根本不管。他几次找到州府衙门,最后不但没有得到什么抚恤,反遭到了一顿毒打,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其母因为此事便一病不起,他业只能以打渔为生,勉强维持生计,根本无钱为老母看病,所以听到有人出高价寻人前往鬼邙山便立刻动了心思。
柴荣闻言不免心中微酸,自顾叹息:真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这惶惶帝国虽然表面强盛,但背地里其实早已经千疮百孔,再也经不起任何的风水雨打了。于是他在之前答应好的价钱上又加了三成,可是尤十五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收,谈好多少便是多少,这让柴意外之余更是大为感动。
尤十五准备数个时辰,三人出发之时已然到了傍晚时分,此时日暮西沉,柴荣坐在船头,看着两边巍峨的群山,船下滔滔江水,耳边不时传来的猿声,不禁感叹帝国的河山大好。当此之时,一股香味从船尾飘来,柴荣顺着香味望去,只见白如意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走向自己。
尤十五站在船舱前面一面擦着手一面憨憨地笑着,柴荣端起碗喝了一口,这鱼汤鲜冽无比,沁人心脾,不禁冲着尤十五挑了挑大拇指问:“尤老弟,这鱼汤堪称上品啊!”
尤十五嘿嘿一笑,一面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红布挂在船帆之上,一面谦逊地说:“乡野做法,实在是入不了尊口!”
柴荣又喝了一口说:“尤老弟太过谦虚了,这鱼汤即便是是在京城也不遑多让啊!”
尤十五没有说话,此时船帆上早已经挂上了红布,红色的布条随风飘荡。
柴荣一碗鱼汤下肚,顿时觉得精神百倍,他见距离鬼砀山还有些距离,于是饶有兴趣地和尤十五攀谈了起来:“尤老弟,据我所知,兵部在安史之乱之后曾经遵照圣人圣旨下了一条法令,所有在安史之乱受伤的官兵都得到相应的朝廷抚恤,按照上面的规定,你伤了一条腿,至少也能拿到二三十金啊!”
尤十五瞥了一眼柴荣,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说:“朝廷的法令是一回事,下面的执行又是另一回事!朝廷是下了法令,但是国库却拿不出钱来,只能拿出三分之一不到的抚恤金,然后再经过州道府的层层盘剥,最后到我们手里这二三十金就变成了三五十个铜子儿了!”
柴荣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他在兵部之时倒也听说下面盘剥的厉害,但是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尤十五起身走到船尾,摇着撸好奇地问:“老哥哥,我看您的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贵气,想来也是当过官的人吧?”
柴荣愣了一下,笑了笑说:“多年前曾在京内当过一个七品小吏!”
“呵呵,不管大小,能当个官总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过得舒服!”尤十五自嘲地说道。
柴荣敷衍着笑了笑,此时渔船已经行出数里,河道骤然变窄,河水也跟着变得湍急了起来。尤十五提醒道:“一会儿可能会有些颠簸!”
他的话音刚落,船体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颠簸,这小小渔船在湍急的江水之中,真如一片无助的落叶,随波逐流,几次三番差点撞上旁边的悬崖,多亏尤十五的技艺高超,总能在最后的时刻借助江水的力量和那些悬崖擦肩而过,不过柴荣和白如意两个人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弱势撞上必定是船毁人亡。这段水域大概行进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那段惊险无比的水路,此刻河面瞬间变得宽阔了许多,河水也跟着变得愈发的平缓。
“不要说话,再有半个时辰就鬼邙山了!”尤十五提醒着。
白如意和柴荣点了点头,紧张地站在船头往这两边黑漆漆的悬崖,此刻那怪石嶙峋的悬崖在月光之下宛若无数屹立在两旁的魑魅魍魉,森森然欲博人。船速很慢,慢悠悠地行在数十丈的江面之上,江面寂静无声,此时已经过了卯时,可能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江面上忽然升腾起茫茫大雾,两边的悬崖也掩映在浓雾之中,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
柴荣掐算着时间,扭过头对尤十五低声询问道:“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
只见此时尤十五轻轻地摇着撸,微微地低着头,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对柴荣的话充耳不闻。白如意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握住袖子中的匕首。
“老哥哥,对不起了,这些事儿我还从来没有干过,不过今天就拿你们两个开刀吧!”尤十五低着头冷冰冰地问道。
柴荣看了看周围浓重的雾气和身后平静的江面,瞬间感觉到了危险,他警觉地问:“你……要干什么?”
尤十五闻言双手松开船撸,伸手从背后拿出一把鱼刀,迈步缓缓向眼前这两个人走来对白如意说:“小姑娘别怪我,要怪只怪你这个爹是个当官的!”
他一直以为柴荣是白如意的父亲,接着他扭过头对柴荣说道:“老哥哥,你也别怪我,要怪只能怪圣人无道,我为了他的江山变成了瘸子,现在我老母病入膏肓,朝廷给的抚恤连给她老人家买一副好点的寿材都不够,我也是被逼无奈,今日我杀你二人,等我死后到了十殿阎罗面前再给你们偿命!”
言罢尤十五忽然拿着匕首向柴荣猛刺过来,柴荣虽然是兵部侍郎,却始终是个文官,此前身边唯一可以依仗的卢琦现在也不在,眼看只能引颈待戮。正在这时候,只见白如意抽出匕首,身形一闪人挡在了柴荣面前,柴荣一惊,伸手本想将白如意挡在身后,谁知此时白如意的匕首已经和尤十五手中的匕首相接,立刻火星四溅。
尤十五微微错愕地瞥了一眼白如意,他不曾想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能有如此身手,实在是自己刚刚小觑了对方。而此时柴荣才猛然想起白如意毕竟是卫西军大将军白金涛的女儿,正所谓将门虎女,这姑娘从小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多少从父亲的身上学到了一些功夫,当日在卫西城的时候倘若不是自己身边的侍卫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也险些让她跑掉。
此时尤十五和白如意匕首相接,这是一场力量的角逐。柴荣发现白如意紧咬牙关,额头上已经溢出了细汗,而尤十五虽然也圆瞪着双眼,但是神情却要轻松的多,如果继续下去,迟早白如意的力量耗尽,那时候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柴荣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脑子转的却格外的快,他趁着尤十五不注意,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口袋,用力向尤十五的方向丢去说道:“看暗器!”
尤十五闻言急忙躲闪,手上的力道顿失,白如意终于得以喘息。与此同时尤十五已经接过那黑色的袋子,定睛一看居然是柴荣的钱袋,不禁又恼又怒,再次向两个人的方向扑过来。这渔船船身狭小,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继续战斗也只是体力的比拼,继续下去白如意肯定会落了下风,柴荣念及于此,一把拉住白如意转身说道:“跳!”
言罢,柴荣和白如意二人双双跳入了江水之中,江上依旧大雾弥漫,当尤十五来到船头之时只看到江面上泛起的水花,却再也看不到那两个人了。尤十五握着柴荣的钱袋子掂量了两下,点了点头,然后将钱袋子揣进怀里,调转船帆,正准备摇橹离开,可奇怪的是船不知为何居然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又惊又惧,难不成那关于鬼邙山的传说是真的,他下意识地朝着头顶上悬崖的方向瞥了一眼。
此刻浓雾缭绕,他根本看不清楚鬼邙山的模样,不过此刻他确能听到水面上传来的一阵阵“咕咕”的气泡声,他疾步走到船的一侧,只见此时自己船下的江面上正冒着一个个的气泡。他惊慌失措地跪在船上,双手合十不停祷告:“河神保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求河神念在我只是相救母亲的份上放了我!”
他的祈求似乎起到了作用,片刻之后水泡忽然戛然而止,他长出一口气,悬在喉咙的心刚要落地,只见刚刚冒着气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紧跟着船也开始动了起来,小黑点很快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旋涡,而自己的小船正在那旋涡的中心。
他仓皇站起身来,拼命的摇着撸,想要摆脱旋涡,可是那旋涡宛若是一个黑色的巨口,旋涡中巨大的力道摧枯拉朽,瞬间将小船撕裂,随着一声惨叫他也消失在了旋涡的正中心。紧跟着江水被那个旋涡截断,上游的江水全部流进了旋涡之中,而下游的河床全部裸露了出来,这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河床之上,他沿着河床缓缓向前走,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只见脚下居然有一个黑色的袋子,他捡起那个袋子,皱着眉瞥了一眼,这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上面绣着一个柴字。他思忖了片刻,将钱袋揣在怀里,迈步继续缓缓向前走到了河对岸。随后他轻轻拍了拍手,紧接着那个旋涡消失了,江水再次顺流而下。
他刚刚到达河对岸,只见浓雾之中出现了几个渔民模样的人。那人也不废话,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细软的剑,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那细软的剑如游龙一般在人群中划过,只听“啊啊”的几声惨叫,当那个人停下的时候,身边几个渔民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色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软剑,这短剑只有小拇指粗细,柔软的如同软鞭,但是却锋利异常,他将那把剑擦拭干净之后轻轻一抖手,软剑立刻缠绕在了腰间。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长吁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雾气之中。
此时距离此处不远处的河床上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这便是刚刚跳入江中的白如意和柴荣。两个人被逼跳入江中,但是却都不识水性,在这江水中挣扎一番便沉入了水中,倘若不是刚刚江水断流的话,估计两个人现在早已经进了阎罗殿。
最先醒来的是白如意,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将呛进肺里的水全都咳了出来,然后又吃力地爬到柴荣身旁,用力掐着柴荣的人中,柴荣这才缓缓转醒,紧跟着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柴荣吃力的喘息了一会儿望着眼前的滔滔江水问白如意说:“如意,你刚才有没有感觉江水好像消失了!”
白如意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柴荣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可思议,这江水又如何会消失呢?他摇着头长出一口气,但见白如意警觉地始终盯着远处大雾的深处,他好奇地问道:“如意你怎么了?”
“血腥味!”白如意一字一句地说完站起身快步向前走去。
柴荣唯恐白如意遇见危险,急忙站起身紧随其后,随着二人越来越近,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连一开始听到“血腥味”三个字一脸茫然的柴荣此时也闻到了,一瞬间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具尸体出现在了两个人面前,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
两个人转了一圈,这地方总共有十三具尸体,全部都是渔民打扮,白如意轻轻摸了摸那些人的脖颈,脖颈处尚有余温,应该才死没多久。她又看了看这些人的手,手上都有刀茧,这是经常用刀的人才会出现的茧子,她在卫西军多年,这种茧子几乎每个卫西军的手上都有。她站起身,柳眉微颦地盯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观察着地上的足迹,脑海中快速勾勒出了刚刚的情形。
“这些人各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白如意自顾自地说道。
“哦?”柴荣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这群穿着渔民衣服的人,不可思议地皱着眉。
“他们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只在瞬息之间就将他们全部杀死了!”白如意的话让柴荣更是吃惊不已,他惊异地说道,“一……一个人?”
白如意点了点头指了指地上一个浅浅的足印,这串足印很浅,和其他的足迹都不相同,而且从河滩一直延伸到树丛边,白如意闭着眼睛,手上微微晃动,宛如手上有什么兵器一般模仿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
“那会不会是铁浮图?”柴荣说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只觉得头皮有些发紧。
白如意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脚印,摇了摇头:“不是,铁浮图的脚印更深,这个人的脚印很浅,但是轻功很高,而且铁浮图在杀完人之后是绝对不会停留的,但是柴叔叔你看,这地方的脚印明显说明这个人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
柴荣顺着白如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地上的确有几个脚印,他不禁皱着眉摸着下巴说道:“那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停留呢?”
白如意摇了摇头,说道:“还有,他用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武器?”
正在这时候二人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浓雾之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那火把正是向着二人的方向而来。白如意急忙躬下身子从一个渔民手里抓起一把鱼刀紧紧握在手中……
来人的速度很快,片刻之后已经到了近前,借着火把的光,柴荣隐约看到为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派出寻援的卢琦。
“卢琦?”柴荣询问了一句。
只见卢琦一惊,立刻催马赶了过来,当他见到浑身湿漉漉的柴荣和白如意的时候真是又惊又喜,一纵身便从马上跳了下来,疾步走到柴荣的近前,拱手道:“大人,我总算是找到您了!”
柴荣经历刚刚一番生死,死里逃生,又见卢琦,自然喜上眉梢,频频点头道:“好,好,你终于回来了!”
两人稍稍寒暄一番,这时卢琦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尸体,看了看柴荣,又瞥了一眼手中拿着鱼刀的白如意,那眼神似乎是在询问这群人是不是白如意所杀。柴荣见状急忙解释道:“我们来时他们已经死了!”
“究竟是何人所为?”卢琦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问道。
柴荣和白如意双双摇头。
话说之间,忽然一个大汉从树林间纵身而出,挥剑直奔卢琦而来。这汉子的攻击实在是太突然,卢琦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好在他是行伍出身,身手了得,急忙躲闪,躲闪之间已然抽出佩刀回手向那汉子砍去。
偷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偷,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击致命,现在卢琦早已经反应了过来,而且两刀相接的瞬间汉子就已经判断出自己肯定不是卢琦的对手,加上卢琦身后的一众士兵也已经反应过来,快速向他围拢,他急忙调转身形向一旁的白如意袭来。
白如意早有防备,急忙用手中的鱼刀抵挡,但是那汉子手腕轻轻一挥,原本这鱼刀平日里杀鱼,刀柄又湿又黏,一般人根本用不习惯,两刀相接的瞬间,鱼刀脱手而出,汉子调转身形,跳到白如意的身后,将刀架在白如意的脖子上,然后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眼前众人:“站住,否则便是玉石俱焚!”
柴荣见白如意被擒,急忙下令让众人停在原地。
“你是何人?为什么偷袭我?”卢琦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汉子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鼻子微微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是握着刀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他抬起头望着卢琦和柴荣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毒手?”
这一问之下也是将柴荣和卢琦问的是一头雾水,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柴荣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壮士,你可认识这些渔民?实不相瞒,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
“放屁!”那汉子啐了一口吐沫说道,“你们这一群人突然出现,而他们就死在这里,你也敢说和你们无关?”
柴荣正要说什么,只见白如意神色淡然地开口说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他们的伤口,再看看这些人的手中的兵器,这些兵器是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的!”
汉子有些惊讶的望着白如意,一来他没想到这柔弱的女子在自己的要挟之下竟然会如此淡定,二来他惊讶的是这女子居然能通过伤口来推测兵器。汉子低下头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只见尸体受伤的部位在喉咙上,伤口极其细微,几不可见,但是却非常深,虽然习武多年,见过各种兵器和伤口,但是这种伤口却真的没有见过。
卢琦趁着汉子分神,忽然一纵身扬起手中长刀向汉子袭来,当那汉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把将白如意推到一旁,挥刀别开了卢琦这致命一击,急忙纵身向后一跃而去,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卢琦本想去追,但是却被柴荣拦住,穷寇莫追,而且刚刚虽然只是那么几句话,他也听出了个大概,这汉子应该和这些渔民是一伙的,既然他不是杀害这些渔民的凶手,那么凶手一定另有其人,说不定正藏在这里的某处伺机而动。而且他不愿意卢琦去追那汉子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看出汉子并没有真的想伤害白如意,不然凭着他能在卢琦的眼前逃走,那就一定有机会在卢琦进攻的时候杀害白如意,但是他却将白如意推开了。
卢琦愤愤地看着眼前的密林,好一会儿才向柴荣询问下一步的打算。
此时东方已经显出了鱼肚白,江面上的大雾已经散尽,他抬起头可以看见江对面那鬼邙山上一道像是裂开的嘴一般的口子。他皱着眉思忖着,小和尚龙衍最后告诉他龙浔如果活着一定会从这里出来,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却毫无音讯,他们是依旧在这里面,还是早已经在自己之前就离开了呢?
柴荣思量片刻,于是下令让一部分人驻扎在此等候,一旦见到有人出现在那裂口处立刻向自己回报,而自己则带着卢琦和白如意以及数十个侍卫转身离开了。柴荣坐在马上对卢琦说道:“卢将军,可否帮我做一件事?”
卢琦一怔,拱手道:“愿听大人吩咐!”
“帮我调查一个叫尤十五的府兵!”柴荣淡淡地说道,“他是在安史之乱之时受的伤,州府应该有他的记录,找到之后让州府按照朝廷的法令将抚恤金都发给他!”
卢琦皱着眉一脸惶惑地问:“大人,这尤十五可是大人亲戚?”
柴荣笑了笑,摇了摇头,催马向前狂奔。卢琦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白如意问道:“如意,这是怎么回事?”
白如意耸了耸肩说:“柴叔叔让你做你就做呗,别管那么多!”
说完白如意双腿一夹马腹,催马赶上了柴荣。此时柴荣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尤十五想要杀自己,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依旧亏欠了他们,不,更应该说是朝廷,是圣人亏欠了他们。当年安史之乱,这些士兵不顾个人安危保住了大唐的江山,圣人发下圣旨法令奖赏有功之人,但是当时空虚的国库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最多只能拿出圣人奖励的三分之一,但是下面的人却不敢将这一切禀报圣人,再加上官员的层层盘剥,最后反倒是真的出生入死的有功之人什么也没有拿到,后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尤十五说的对,圣人欠他们的,整个大唐都欠他们的。
柴荣取道西北,穿过一片片的树林,按照羊皮地图的方向向庙观的方向进发,刚刚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如果墨家巨子龙浔在他们之前就已经出来了的话,按常理推断,他一定会首先回到庙观。
“架!”柴荣扬起鞭子打在了马背上,胯下之马吃痛,一声长嘶急速向前狂奔而去。
马蹄声在茂密的林木间回荡,而此时武灵儿正背着龙浔在穿梭于林木之间,宛若是一道黑色的闪电,龙浔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加上身上有伤,这时候早已经沉沉睡去,但是马蹄声却将他吵醒,他睁开惺忪睡眼,听着那远去的马蹄声,揉了揉眼睛微微皱眉望着马蹄声远去的方向,那里正是已经被毁掉的庙观。
“这是第几拨马蹄声了?”龙浔问。
“第三拨!”武灵儿疑惑地问,“怎么了?”
“咝”龙浔抽了一口气,思忖着说道,“奇怪了,怎么庙观刚被毁,这地方就变得这么热闹了,那些都是什么人啊?”
武灵儿闻言忽然调转方向,急速地向山顶上的一块巨石的方向狂奔而去,只见武灵儿一纵一越之间,然若是穿梭在林木间的猿猴一般,矫健无比,片刻之后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山顶的巨石之上,此时武灵儿才停下脚步。
“你是不是想看个究竟?”武灵儿早就猜到了龙浔话中的意图,龙浔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此处地势极高,从这里可以将整个庙观的情形一览无余。武灵儿放下龙浔,从背包中掏出一些吃食和一个水袋递给龙浔,龙浔一面啃着一张干饼,一面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的庙观。
此时的庙观一片平静,不一时一个马队大概十几个人从密林深处钻出来,直奔庙观而去,龙浔数了数这个马队总共有十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的汉子,一身戎装加身,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妙龄女子,而在他们身后则是十个侍卫。
龙浔一面摸着下巴,一面皱着眉说:“怎么还有女人啊?”
武灵儿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顺着龙浔的目光望去,她的眼睛比龙浔要看的远得多,也仔细的多,她依稀觉得那女孩子的身影有些熟悉,但是却不敢确认。
正在这时候龙浔忽然放下手中的吃食,皱着眉说:“他们好像是在找什么,究竟在找什么呢?”
龙浔看着庙观前面的那群人驻足了一刻便开始四下寻找,最后那个女孩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地向周围的人招手。周围的众人立刻向女孩子所在的地方聚拢了过去,龙浔见状眉头立刻拧紧了,女孩子所处的地方正是自己为师兄龙衍立的衣冠冢。
他们要做什么?龙浔此刻紧张了起来,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只见那老者驻足在龙衍的衣冠冢前面,毕恭毕敬地行礼,随后他身后众人也跟着行起了礼来。龙浔看的目瞪口呆,这个距离他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是这些奇怪的举动却让他大为惊异。
此时那老者行完礼,站起身来,面有凄色地环视着眼前已经成为了一片瓦砾废墟的庙观,说道:“真没想到一日之前我们还叹为观止的庙观,现在便成了这个样子!”
这老者正是柴荣。
白如意感触良多地点了点头,她看着眼前的坟墓,问:“柴叔叔,你说这墓会不会就是龙浔为他师兄修筑的?”
柴荣双手背在后面微微点了点头:“我想十有八九是不会错的,不过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啊!”
“那他们会去什么地方呢?”白如意追问道。
柴荣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卢琦,见卢琦眉头紧锁,神情紧张,一只手始终放在腰间的佩刀之上,于是好奇地问道:“卢将军,你怎么了?”
卢琦环视了一下四周,慢慢靠近柴荣低声说道:“大人,你有没有感觉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咱们?”
“什么?”柴荣惊讶地四下张望,但见周围浓密的树林,微风轻拂,林木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宛若是有千军万马埋伏在树林之间,可是却连半个人影也没见到,“没有什么啊,会不会是将军多虑了?”
卢琦摇了摇头,扭过头向远处张望,他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说:“不会,我能感觉到那种杀气!”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正好略过远处的高山,隐约看见巨石上似乎有一个黑影倏忽之间便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没有发现异样,不禁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而此时武灵儿和龙浔已经躲在了巨石之后,龙浔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远的距离他是怎么发现咱们的?”
“直觉!”武灵儿向庙观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卢琦的目光已经游向了别处,娓娓地说:“有些学武的人直觉非常灵敏,许多年前我也遇见过类似的人!”
龙浔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皱起了眉说道:“奇怪,伶儿姐,刚刚明明听到三拨人,怎么现在只有这一拨人啊?难道你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