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仙儿离开之后,院落的门立刻被反锁了起来,而凉亭中只有白如意和龙浔两个人相视而立。
“你真的相信李仙儿的鬼话?”良久之后白如意脸上满是怨愤地望着龙浔问道。
龙浔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即便我不相信能有什么办法吗?”
白如意想要争辩一下,却觉得龙浔说得有理。的确现在两个人在李仙儿的控制之下,而且刚刚自己和李仙儿交过手,对方的身手比自己好了不止一个档次,根本无力反抗。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白如意沉吟了片刻说道。
“等!”龙浔坐在桌案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等?等什么?难道真的一直等到伶人冢里面的伶人破土而出,到时候天下生灵涂炭吗?”白如意有些沉不住气地说道。
龙浔见白如意气急败坏的样子微微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到白如意身边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白如意闻言一脸诧异地望着龙浔说道:“真的吗?”
龙浔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过不了多久那个人一定会亲自上门,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要等。”
“我说刚刚为什么在我和她争辩的时候你始终一言不发,原来你是另有打算啊!”白如意的话里多少有些嗔怒之意。
龙浔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有人想要看一场戏,那你比我演更合适!”
这时白如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脸色微微阴沉了下去,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怨愤地看着龙浔说道:“那你刚刚说的我们之间的婚约……是不是真的?”
龙浔被白如意问得一时语塞,他点了点头说道:“对不起,如意!”
“为什么?”白如意终于还是安耐不住内心的愤懑问道,“为什么你一开始要对我隐瞒这些?是怕我会纠缠你吗?”
龙浔急忙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说道:“我从六岁离开长安就生活在庙观之中,身边只有师尊,师兄还有伶儿姐,确切的说伶儿姐也算不上一个女人,我不知该如何和一个女孩相处,所以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的确对你有点抵触……”
白如意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不过她很敏锐的察觉到龙浔的言语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于是立刻追问道:“现在呢?还对我抵触吗?”
龙浔被白如意这样一问脸微微有些红,他摇了摇头却并未说话。
白如意佯装不懂,盯着龙浔继续追问道:“抵触还是不抵触?”
龙浔的脸愈发的红了,他抬起头望着白如意说道:“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发现晚上脑子里总是出现你的身影。”
白如意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脸上也飞过一抹红晕,随后两个人便都低下头,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这时候白如意忽然走上前去,轻轻在龙浔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龙浔感觉心跳猛然加速,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只见白如意早已经羞赧地跑开了。
龙浔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觉得脸上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热辣辣的,心跳越来越快,他从未尝试过男女之情,刚刚白如意这一吻让龙浔觉得有些眩晕,但是嘴里和心里却有种甜甜的感觉。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龙浔虽然不知什么是爱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对白如意的感情和对师兄,师尊,伶儿姐的感情都不一样,是一种缱绻的,莫名的,却蕴藏着巨大力量的感情。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有些明白这份感情是什么样的。
一直到傍晚,两个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对方,和之前龙浔想要避开白如意的那种感觉不一样,现在两个人避开对方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羞涩,可是内心却渴望着能够早点见到对方。
傍晚时分,二进院落的门被推开了,姬子带着两个近侍端着菜品走了进来,她们将菜品放在凉亭内的桌子上,然后便自行退去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白如意和龙浔两个人相对而坐,一面低着头吃着东西,一面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对方。
“那个人真的会来找咱们吗?”白如意放下碗筷抬起头问道。
龙浔点了点头,继续低着头吃着饭。
“你不准备抬头了吗?”白如意笑着望着一直在夹着一个菜狂吃的龙浔说道。
龙浔这才放下碗筷抬起头和白如意四目相对,两个人目光相接,白如意嫣然一笑,两个人之间那堵墙也在这笑容中顷刻间崩塌了。
“龙浔,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白如意拧着眉头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到了长安城,那么按照柴叔叔所说他应该很快就能见到我们,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将我们劫持到这里来呢?”
龙浔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略略平复了一下说道:“可能是不相信我们吧!”
“不相信我们?”白如意诧异地问道,“现在普天之下能够平息这场灾难的人只有你一个,他为什么还不相信你?”
龙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这也是我的猜测,不过很快咱们应该就能知道原因了!”
白如意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候她凑到龙浔近前低声说道:“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这其中的蹊跷的?”
龙浔诡秘一笑说道:“其实从那场突如其来的狂沙我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之前师尊和我说过,普天之下除了有墨家和鲁班家的机关术之外,还有一些奇人,他们在继承了墨家和鲁班家的机关术之外又将机关术变得更加复杂玄妙,甚至可以制造一个大型机关术来模仿大自然的风,雪,云,雨的变化。当时师尊和我说起的时候我就对那些玄妙的机关术极为神往,所以当我看到忽然卷起的狂风,立刻就猜到这些应该是有人操纵的!”
“我就说嘛,既然你在神匠街能够和囚牛一起击败段平,怎么会在那时候一点还击之力都没有,原来你再有打算啊!”白如意一语中的地戳破了龙浔的心思。
龙浔微微一笑说道:“如果这天下真的有师尊说的那种玄妙的机关术,我是真的想见识一下能够设计出这样离奇机关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那一定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白如意也被龙浔的这一番话说的对机关设计者增加了几分好奇。
龙浔点了点头,抬起头瞭望远方,虽然他并没有在这里看到那个神秘机关的设计者,但是他知道几日之后他将见到另外一个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此时柴荣已经带着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十五里外的荒村,此地当地人唤作西岳村。别看这村落断壁残垣,荒草丛生,村内人迹罕至,但是柴荣知道在这村子里隐居着一个大人物。多年之前他曾经与这个人有过数面之缘,也正是因为那几次见面让他发现了这个人身怀绝妙之术,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袁天罡的徒弟李淳风。
在安史之乱发生前夕,李淳风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忽然辞官隐居,当时无人知道他藏身何处,有人说李淳风根本没有隐居,早已经羽化登仙,也有人说李淳风并未离开长安城,正所谓大隐隐于市,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不过在数年之后有人说李淳风便隐居在这西岳村中。柴荣带着三个侍卫来到村中,看着满目的疮痍,他略略有些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他翻身下马,沿着村口的路一路向前走,这一路上几乎没有见到人。正当他失望至极的时候,忽然发现村中的一颗老槐树下竟然坐着一个垂垂老者,那老者须发斑白,坐在槐树下面的桌案前面,槐树上还站着几只呱噪的乌鸦。
柴荣疾步向老槐树的方向走去,片刻之后便已经来到了槐树下面,他仔细端详着眼前老者确定其并非是李淳风,略略有些失望地拱手道:“请问老先生,此间可是西岳村?”
老者抬起头,脸上带着波澜不惊的笑容,他从一旁取出一个茶碗放在面前的桌案上,然后徐徐倒满了一杯茶,幽幽地说道:“柴大人一路辛苦,先喝杯茶吧!”
柴荣猛然一惊,这荒郊野岭怎么着老者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诧异至于再次打量着老者,确定老者并非李淳风,这才将信将疑地坐在老者面前。此时老者伸手示意柴荣喝茶,柴荣迟疑地举起茶碗,正在这时候身边的侍卫忽然警惕地说道:“大人,小心有诈!”
柴荣愣了一下,摆了摆手,心想眼前老者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是一个世外高人,他如果想要加害自己何必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呢,于是他双手捧起茶碗将那一碗茶一饮而尽,茶一入口顿觉得口舌生津,齿尖茶香缭绕,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双手毕恭毕敬地将茶碗放在桌案上,拱手道谢,老者淡笑着轻轻捋着胡须,柴荣说道:“老先生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也能猜到柴某此行的目的吧?”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柴大人请跟我来!”
老者说完便站起身来带着柴荣向前走去,柴荣的随从侍卫想要跟上保护柴荣,可是发现虽然柴荣和老者似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柴荣疑惑地扭过头,只见老者轻轻拍了拍柴荣的肩膀将柴荣引向前方,沿着眼前的荒草小径一路前行,只见周遭的一切在急速的向后退,俨然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柴荣惊恐地望着身边的一切,一会儿是崇山峻岭,一会儿是江河湖海,而一会儿又是繁华的都市,这一切让柴荣惊叹不已。
只是眨眼之间,柴荣感觉自己已经周游了神州大地,忽然他感觉身上微微有些寒意,再睁开眼时发现此时自己正站在一处雪山山腰上的一处平台之上,这平台有呈圆形,一半黑一半白,形成了阴阳两色,正如道家的阴阳鱼一样。平台的边缘竖立着十二根灰色石柱,石柱上面雕刻着十二生肖,只是眼前的十二生肖比那画像上的更显威猛。而身边的老者此时已经不知所踪,柴荣惊慌之余缓缓走向平台边缘,从此处望去,只见下面是数百丈高的悬崖绝壁,悬崖覆盖着一条条巨大的冰川,如果从此处坠下必定粉身碎骨。
他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了两步,环视四周,只见在山崖的一侧有一条台阶小路直通上顶,柴荣深吸了一口气沿着台阶小路一路向上攀爬。这小路像是没有尽头,一直沿着雪山蜿蜒到云层之中,他不知走了多久,整个人渐渐的走进云层,回望身后的小路,却发现身后的台阶已经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觉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玄妙的事情。此时他只能一路向前,当他即将精疲力竭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雪山之巅,只见这雪山的山巅之上居然是别有洞天。
在雪山的山顶矗立这九只巨大的铜鼎,这些铜鼎的正中心是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温泉,而温泉的边上长着一颗娇艳的梅花树,树下坐着摆着一张红木桌案,一个老者正坐在梅花树下悠闲的赏花喝茶。
柴荣定睛向老者望去,这老者正是他要寻的李淳风。
他疾步上前,来到李淳风身边拱手说道:“先生,您可还认得我?”
李淳风幽幽地转过头,神情自若地说道:“柴大人,一向可好?”
柴荣闻言急忙匍匐在李淳风的面前,望着眼前的奇观感叹道:“世人都说先生羽化登仙,看来果然如此啊!”
李淳风淡然一笑说道:“何谓人,何谓仙?”
柴荣一时语塞,他觉得李淳风的话太过于玄妙非自己所能答得上来的,于是便问道:“先生,既然你料定我会来找您,那您一定知道我来找您所为何事吧?”
李淳风点了点头说道:“柴大人,今日老朽见你只因当年你我有过数面之缘,算是和你告别,至于你想问之事,大人也不必担心,待你回到营中便会有旨意到达,而且不出三日你所寻之人自然就会出现,但是柴大人之后数月你将有血光之灾……”
柴荣闻言不禁有些失色,他急忙问道:“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李淳风摇了摇头长出一口气说道:“此灾无法可解!”
李淳风说完轻轻一挥手忽然整个人凭空消失了,柴荣站在远处不停地呼喊着李淳风的名字,却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当柴荣缓缓的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趴在老槐树下的桌案上睡着了,他耳边再次想起头顶上那几只乌鸦的呱噪声。他睁开眼慌忙抬起头,可是眼前空荡荡的,那老者已经全然没有了踪迹,而身后的两个侍卫也倒在了地上。柴荣缓缓站起身,唤醒倒在地上酣睡的侍卫,他骑着马一路缓缓向前走,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刚刚的梦境,那个梦境简直太真实了,真实的他不相信仅仅是一个梦,可是不是梦的话自己有怎么能在瞬息之间游遍九州,又怎么解释那高耸入云的雪山和那早已经消失在历史中的九鼎呢?
柴荣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入夜,而此时早已经有人手持着圣人旨意在等待着柴荣了,前来宣旨的是兵部尚书孙隆,两个人在临时营帐中寒暄了几句,孙隆便即刻宣读了圣旨,原本柴荣以为圣人听到墨家巨子在自己手上被劫持必定大发雷霆,即便是不杀头最轻也要被贬斥。可是事情去远远出乎了柴荣的意料,圣人在圣旨中对于龙浔失踪一事只字未提,只是肯定和表扬了他一路来的辛苦,让他原地待命,不日便会再有旨意下来。
当孙隆宣读完圣旨之后,柴荣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孙隆将圣旨合上,柴荣依旧不可思议地追问孙隆道:“这就完了?”
“啊?”孙隆诧异地望着柴荣,想了想说道,“可能对于奖赏圣人会另有旨意!”
柴荣愣了一下,他知道孙隆根本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他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奖赏,恰恰相反,柴荣想知道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圣人会如何惩罚他。不过圣人既然没有在圣旨中提到龙浔,那意思很明确,关于龙浔的一切至今依旧属于高度的机密,圣人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所以柴荣也只能缄口不谈。
孙隆宣读完圣旨之后便自行离开了,望着孙隆离开的背影柴荣再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安,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子邪门,自从发生了囚牛事件之后,自己沿途所有的行踪几乎全部都是保密的状态,知道自己行程的人寥寥无几,又是何人能够在此设伏劫走龙浔的呢?还有自己出现这么重大的失误,圣人居然连一句责备的言语都没有,只是让自己在此处静待几日,这又是何以呢?陡然之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猜测在他的脑海中一出现就将他惊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冷,可是这世上除了他又有谁能够天衣无缝的做到这一切呢,而且如果是他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的话,那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合情合理了。想到这里柴荣缓缓扭过头向长安城的方向望去。
此时虽然已经入夜,但是长安城内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繁华的夜市里到处都是叫买叫卖的声音,长安城的百姓,无论是中土人士还是来自于异域他乡,此刻都在贪婪地享受着长安城这座当世最繁华的城市带给他们的良宵,他们似乎早已经忘记了数年前安史之乱的伤痛,他们似乎并不关心此刻还有一群人为了他们此刻的安宁正在以命相搏,并没有在意一辆打扮的华贵的马车迤逦着穿过人群,好奇的人群只是被这马车上华丽的装饰所打动,他们知道在长安城中能配得上这种装饰的,要么就是皇亲贵胄,要么就是一方诸侯,至于这里面坐的究竟是谁,他们并不关心,因为这些东西与他们关系不大。
华贵的马车穿街过巷,直奔这座繁华城市的王宫——大明宫驶去。
此时大明宫内依旧香气缭绕,宫女们优雅的穿梭于楼宇之间,当她们听到远处传来的车轮声时便纷纷侧目向马车的方向望过来。此时马车已经停在了大明宫前面的汉白玉台阶下面,随行婢女急忙从车内钻出来,双手毕恭毕敬地撩开车帘,随后李仙儿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从车厢内款款走下。
她下了马车,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上,远眺着前面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神态宛若她才是这座宫殿的拥有着一般。就在她驻足之时早有眼尖的太监一脸谄媚地奔上前来,满脸堆笑地躬身作揖道:“公主殿下!”
“圣人呢?”李仙儿的心绪被打断脸上略略有些不悦。
那太监也是个极善于察言观色的角色,他急忙说道:“圣人此时正在正殿等待殿下!”
“带路吧!”李仙儿语气虽然冰冷,但说话之间随手从袖子里丢出一锭金子,太监立刻眉开眼笑地接过那锭金子屁颠屁颠的走在前面。
这就是李仙儿的驭人之术,所谓恩威并重被她运用的恰到好处。她生在皇家自认为比那些皇子甚至当今圣人更懂得如何拿捏人心,怎奈自己只是个女儿身,不过即便是女儿身倒也无所谓,毕竟他们的奶奶便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女帝武则天,可是却生不逢时,纵然她有帝王心术,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掀起风浪。念及于此,李仙儿不禁暗自喟叹。
太监引着李仙儿穿过青砖长廊径直向大殿走去,这大殿本是圣人的内寝,除了近臣和妃子几乎没有人进来过,不过李仙儿却是个特例,多年之前圣人就曾经给过李仙儿一道圣旨,她可以随时的自由出入大明宫。
进入正殿之中,只见此时圣人正坐在正殿正中的御桌前面自斟自饮着,身后的屏风内传来一阵阵莺莺燕燕的声音,或许是年纪已长,圣人现在对身后的嫔妃们的兴趣也渐渐淡了,只是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或者是做一个热闹的旁观者,因为岁数越大他越害怕孤单,尤其是在这风云际会的夜晚。
李仙儿走进的时候,圣人已经有些微醺。李仙儿一面快步走上前去,一面脱下身上的黑色斗篷,来到圣人近前的时候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圣人瞥了一眼李仙儿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仙儿,事情办的如何?”
“龙浔用了一天的时间便破了墨城机关!”李仙儿郎朗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着。
“一天?”圣人有些诧异地伸出一根手指问道,“他只用了一天时间?”
李仙儿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不但破解了墨城的机关,甚至还发现了一条之前孟胜没有留下的密道!”
圣人不禁赞许地说道:“真是英雄少年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新一代的墨家巨子龙浔今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吧?”
“十六岁!”李仙儿纠正道。
“啧,十六岁!”圣人耐人询问地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望着远处,似乎是在追忆着十六岁的自己,片刻之后才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几年之前我和白金涛前往天门山寻找墨家巨子,当时龙浔生命垂危,不过墨家巨子那时就告诉我这孩子如果能够活下来必将是出类拔萃的巨子人选,没想到真的被他说中了!”
“只是……”李仙儿的眉头微微皱起欲言又止地说道。
“只是什么?”圣人疑惑地望着李仙儿问道。
“皇兄,此人虽有大才,但是也未必能为我所用啊!”李仙儿略显担忧地说道,“虽然他通过了墨城的考验,可以证明他有能力找到昆仑机,然而据我了解,他是安史之乱的遗孤,对大唐,对圣人颇有微词!”
圣人闻言神色微微一凛,他皱着眉盯着李仙儿,那眼神似乎是在示意李仙儿继续说下去。
正在这时候李仙儿从怀里取出刚刚从龙浔和白如意手上取下的手镯,双手擎着手镯放在了圣人面前的御桌之上,然后又低着头退了下去。圣人端详着桌子上的那一对手镯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满腹狐疑地望着李仙儿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仙儿想了想将如何从龙浔和白如意手中夺过这醒魂珠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圣人。圣人闻言神色舒缓了许多,他淡淡一笑说道:“仙儿,我现在反倒是觉得这个龙浔能堪大用!”
李仙儿原本以为圣人听到自己的话必定会雷霆震怒,没想到圣人居然会对龙浔做此评价。她疑惑地望着圣人说道:“皇兄,我有些不明白,既然龙浔对您和大唐如此不满,他甚至可以为了白如意交出醒魂珠,如此意志不坚,且包藏祸心之人您难道不怕他有别的心思吗?”
“别的心思?”圣人的一对剑眉微微敛起盯着李仙儿,那眼神让李仙儿觉得极不自在,片刻之后圣人微微一笑说道:“仙儿,你记住,祸起萧墙,对朕有别的心思的人只在朕的身边!”
圣人的这句话虽然看似说的风轻云淡,但是却直戳李仙儿的心窝,她有些紧张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圣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仙儿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李仙儿的心思他难道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吗?不可能,只是他不愿意拆穿而已,而且他对李仙儿的能力了如指掌,他知道李仙儿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好了,仙儿,明日我要见到龙浔!”圣人忽然朗声说道。
“好,皇兄,我这就去安排!”李仙儿说完急忙退了下去。
李仙儿走后整个大殿中空留圣人一人坐在御桌前面,他盯着眼前的那对手镯长出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从派李仙儿劫持龙浔到将他们丢到墨城之中,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早就策划好的,虽然他对墨家极为信任,但是毕竟自己可以说从未见过龙浔,必须在自己将大任交给他之前先要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本事完成这件事,至于李仙儿后来和龙浔的对话,其实他一点也不意外,首先龙浔是在被要挟的情况下,他对白如意有情有义,才会做这样的决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又怎么忍心看着天下生灵涂炭呢?而反过来,如果龙浔只是为了墨家的规矩,面对自己的爱人依旧心如铁石,这样的人到底用不用倒是需要斟酌一番。而且现在的情形柴荣在来往的密奏中早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卫西军全军覆没,伶人冢泄露,天下即将大乱,能够平息这一切的只有墨家的巨子,除了龙浔他也没有其他的人选。
龙浔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圣人抬起头望着远处的星斗问道。
而此时龙浔正坐在院子里的亭子中凝望着北斗星,从他和白如意被劫持之后他就发现整件事里面都透着一股子蹊跷,按理说应该没有人能知道他们进入长安城,而且柴荣和卢琦两个人一路上又加强了戒备。能够得到自己进入长安的消息,又能够知道自己落脚点的人,那说明一定是朝廷内部的人,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大明宫里面的人,那时候他就猜测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只能是圣人。当李仙儿出现并且表明自己身份之后,他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当今大唐天下有能力将这一切做的如此滴水不漏的人也只能是大唐当今的圣人了。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其实也很简单,无非是想要看看自己的能力,至于李仙儿后面要挟白如意抢夺自己和白如意的手镯那或许是另有多图吧,无论如何,一切的猜测很快就要有结果了,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北斗星暗暗地想着或许也就在这两天的时间吧。
不过此时坐在马车中的李仙儿的心情却低落到了极点,她脸色阴沉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大明宫,刚刚皇兄的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像是在有意无意的点着自己,难道自己的想法被皇兄发现了?她想到这里只感觉脊背阵阵的发冷,皇家本来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一出生就卷入了一场权力斗争之中,在这场斗争中成功的人将会受到万民敬仰,而失败的人注定会变成一具荒郊枯骨。
马车停下的时候,早已经有婢女帮李仙儿撩开了车帘,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保持着公主的优雅,迈步走进大厅内。此时早有一个穿着黑衣的红隐等在了那里,她见李仙儿神色有异,急忙屏退左右,端着一杯热茶走上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尊主,您怎么了?”
李仙儿用手拄着额头,瞥了一眼眼前的红隐,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姬子,你说皇兄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什么了?”
姬子一面给李仙儿添茶一面说道:“怎么了尊主,难道圣人说了什么吗?”
李仙儿愁肠百结地将圣人的话转述给了姬子,然后幽幽地说道:“我总觉得皇兄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值得是我们!”
姬子想了想微微一笑坐在李仙儿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我想着应该是圣人的驭人之术,他如果真的发现什么端倪的话,估计早有行动了,又怎么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呢?”
李仙儿闻言顿觉茅塞顿开,是的,如果圣人真的发现她的计划的话,恐怕现在早已经对自己有所行动了,又怎么会将龙浔交到自己的手上呢?
“不过!”李仙儿愁眉紧锁地说道,“现在咱们想要借刀杀人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本李仙儿想要利用圣人的疑心,于是她便提出了一个计划那就是用孟胜留下的墨城来考验一下龙浔,她想利用墨城内的机关术将龙浔困死在里面,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说服圣人眼前的墨家巨子只是个徒有虚名之辈,根本无法胜任寻找昆仑机的重任。到那时候圣人就不得不另寻他人,耽搁的时间越长伶人冢的危机就越大,一旦三千伶人完全从伶人冢中逃出来,那么势必天下大乱,到时候就是她大展宏图的时机了。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龙浔不但只用了一天便离开了墨城,而且还发现了墨城中孟胜留下的机要手札。所以她才不得不胁迫龙浔和白如意交出手中的醒魂珠,她原想将龙浔对大唐和圣人不满的言辞据实禀报,那圣人必将雷霆震怒,震怒之下即便不下令杀死龙浔也要将他囚禁起来,这样自己的目的也得以达成,可结果却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圣人不但没有责备龙浔,甚至要第二日便见龙浔。这所有的一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要向神明请示一下?”姬子提议道。
李仙儿闻言扭过头看了看姬子,自从十几年前神明出现在她的梦中之后,她的神明一直在指引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每当遇见难以处理的问题她便会向神明祈求,神明也一定会给她指引新的方向,而正是神明的指引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自己在一场帝国的血雨腥风之后必将成为和奶奶一样的新一代的女皇帝。不过今天她觉得有些疲惫了,她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让我自己静一静吧!”
聪明伶俐地姬子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站起身缓缓躬下身深施一礼,然后翩跹着走了出去。空留李仙儿一个人一手拄着额头坐在厅堂之中,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从怀里取出一颗佛珠,这颗佛珠上刻着一个“龙”字,这是龙衍在临行之时留给自己的礼物。李仙儿多年之前就知道自己和龙衍的婚约,三年之前两个人第一次想见,原本心高气傲的李仙儿对这门婚事极为不满,想要羞辱对方一番,谁知见到龙衍的第一眼就被眼前那俊俏博学的小和尚折服了,龙衍的言谈举止之间所透出的那种通透是她之前没有见过的,李仙儿瞬间对他倾心。后来龙衍继续周游天下,而李仙儿的心也一直牵挂着龙衍,从龙衍来往的信件中她看见了一个与那些奏章里完全不一样的天下,她知道这天下岌岌可危,天下人亟待着一个圣明的贤君,这更坚定了她要成为女皇帝的想法。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她等待着龙衍再次归来的时候,忽然她从姬子口中得知了龙衍殒命的消息。这个消息让她万分悲痛,这时候神明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梦中,神明告诉她龙衍行走天下,感受万民的疾苦,为的就是拯救天下黎民,而只有她成为女皇帝才能够达成龙衍的心愿。大梦方醒,李仙儿更加坚定了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
李仙儿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念珠,脑海中一个回忆着龙衍的音容笑貌,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不惜代价阻止龙浔,只有这样才能迎来那个改朝换代的时机。想到这里,李仙儿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面,拿起笔在一张纸条上快速的笔走游龙,然后她拍了拍手,一直守在门口的姬子立刻出现在了李仙儿的面前,李仙儿将那张纸条递给姬子说道:“把这封信送出去!”
姬子接过纸条瞥了一眼,然后皱了皱眉惊讶地说道:“尊主,您……真的要这样做吗?难道不应该请示一下神明吗?”
李仙儿此时已经拿定主意了,她长出一口气说道:“去办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龙浔找到昆仑机!”
姬子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李仙儿站在窗口望着悬挂在漆黑夜空下的那轮明月,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第二日一早随着府门缓缓敞开,一顶普普通通的黑色轿子抬了进来,所有人见到那顶黑色轿子全部集中到了第一进大院中,这众多的家奴各个神情肃然,如临大敌一般。片刻之后轿子缓缓落下,早就等在外面的姬子急忙迈着小碎步一路上前,用手轻轻撩开轿帘,只见此时圣人正穿着一身素衣正襟危坐在轿子正中,圣人今年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是依旧精神矍铄,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依旧透着不凡的英气。
“圣……”姬子双手作揖正准备施礼,只见圣人轻轻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墨家巨子何在?”
“在二进院落!”姬子急忙如实回答道。
圣人微微点了点头,靠在轿子里说道:“去二进院!”
随着圣人的吩咐,两个轿夫再次将轿子抬了起来,等在院落中的家奴们原本想要一睹圣人的风采,可见圣人的轿子再次抬起来也只能惋惜的各自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