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月光本应柔和而朦胧，然而此刻却因一片黑雾的存在，使得月光也黯淡了下来。
黑雾中偶尔有一点星芒闪过，仿佛缀在天空的星子。
然而本应明亮动人的星星，此刻却成为了伤人于无形的利器。
又是一道光芒扑面而来，安若素闪身避开时，脸颊倏地一痛，紧接着，一道细长的红线便出现在了她的面颊上。
温热的血液顺着红线缓缓涌出、滑落，淌到嘴角，让她尝出了一丝腥甜的滋味，也让她本就急切的心绪愈发浮躁起来。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早晚会失血过多而亡的！”衣衫褴褛的燕凌护着身后的萧无泪神色凝重。
安若素闻声，手中的雁荡剑挥舞得更快了一些，却依旧抵挡不住隐藏在黑雾中的一片片细小的刀片。
反而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将她浑身上下染出一片片红色。
萧无泪之前本就已经失血过多，浑身无力，所以眼下即使有着燕凌的保护，还是受了伤，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
强撑着催动轻功，勉力躲避着黑雾中的刀片，萧无泪眼前一阵阵发黑，也不知是黑雾的缘故，还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兄弟们，想想办法啊，我要撑不住了！”萧无泪有气无力地说道。
沉静的小院中，所有人都在全心抵抗着黑雾，听到萧无泪的话后，却没有人应声。
因为他们都没有办法。
黑雾仿佛有着眼睛一般，无论他们向哪个方向移动，都能迅速的追赶上来，即使他们向不同方向跑去，黑雾也能瞬间分成七分，将每个人都包裹其中。
他们始终无法脱身。
黑雾之中，几人的喘息声渐渐粗重。
虽然刀片很小，每一道伤口都不算严重，但积少成多，再轻微的伤势，也能在一百道、一千道的时候要人性命。
更何况，在伤势严重、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众人的体力就会逐渐跟不上，闪躲不及的情况下，小伤也会变成大伤。
“嘶……”萧无泪一声痛呼，手掌捂上肩头，却抑不住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脸色惨白一片的萧无泪，为了不让大家担心自己，还强忍着玩笑道：“空遁你可不能被朝廷抓住，这凌迟之刑实在是太痛了啊。”
听到萧无泪的话，安若素在挥剑的间隙，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萧无泪脚边一块连着布料的皮肉，此刻沾满了尘土。
安若素顾不得因分神看向萧无泪，身上多出的几道伤口，她双眼猩红，也不再去管黑雾中的刀片，而是举剑冲向一直站在角落中的红衣人。
既然奈何不了这黑雾，那她就杀了操控黑雾的红衣人！
红衣人看到安若素挥剑而来，却毫无惧色，反而失笑出声。
“你到是有几分血性。”红衣人一声嗤笑出口，下一瞬，安若素眼前便是一黑。
是一团更加浓厚的黑雾，将安若素包裹其中。
视线受阻，安若素无奈之下只能先对付眼前的黑雾。
见状，红衣人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挥手将围困住安若素的黑雾送向萧无泪的方向。
“是来杀我，还是去救他？”红衣人兴味盎然地抱胸笑道。
眼前一亮后，安若素刚想提剑冲向红衣人，就听黑雾中传来了几声萧无泪的痛呼。
见此情形，安若素想都没想，当即便举剑冲进黑雾之中，将萧无泪护在身后，手中的雁荡剑舞得密不透风，叮叮当当地抵挡着黑雾中的刀片。
红衣人哈哈一笑，仿佛逗弄宠物一般，又挥了挥手，将第二团黑雾送去空遁身边。
两团黑雾相加，突然多出了一倍多的伤害，空遁猝不及防之下，伤势更重了几分。
对此安若素依旧是不加思索地冲了进去，帮空遁一起抵挡。
“还真是有情有义啊。”
红衣人嘲讽一笑，挥手间，又放出四团黑雾，将白念宸燕凌等人全部包裹其中，而后笑吟吟地问：“这回，你准备救谁？”
安若素心急如焚，冲向离自己最近的燕凌，然而还没等她靠近，燕凌身边的黑雾便倏地一下消散开，而后融入了白念宸与云朵儿赵熙的黑雾中。
“你要救他，那其他人就去死吧。”红衣人说着便操控着黑雾，将白念宸三人包围的严丝合缝。
听到黑雾中一声声的闷哼，安若素目龇欲裂，不顾自己已经满是伤痕，提剑就要冲过去。
却被红衣人拦住了。
“小姑娘，做人不能太贪心，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红衣人说着指了指瘫倒在地的燕凌，“你选了他，剩下的人就只能去死了。”
“放屁！”安若素半边脸上鲜血淋漓，一双眼更是猩红一片，看着十分骇人。她提着剑，怒视着红衣人，大骂道，“该去死的人是你！”
闻言红衣人哈哈一笑，摇了摇头，轻蔑地看着安若素，嘲讽道：“光嘴上厉害有什么用？他们马上就要死了。”
“我不会让他们死在我面前的。”安若素喃喃自语般说着，便飞身要冲进了黑雾之中。
红衣人见安若素即使浑身是伤，也还是要去救人，便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颏，而后挥手将所有黑雾都收了起来，露出了白念宸三人的身影。
危机暂时解除，浑身是伤面色惨白的白念宸三人，在眼前的黑雾消失后，便踉跄的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另一边，萧无泪伤势最重，闭着眼躺在地上，不知是醒是昏。
燕凌和空遁也伤痕累累的背靠背支撑着彼此。
整个小院中，此刻还能够站立的，便只有红衣人与安若素二人。
“我再给你个机会，这些人里，你可以选择一个，我不杀他。”红衣人笑容邪肆地说。
安若素此刻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撑着。
她望着面前的红衣人，额头上的伤口流下鲜血，模糊了视线。
“凡大侠者，要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锄强扶弱、惩奸除恶。”
安若素喃喃地说着，不知是说给红衣人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凡大侠者，要对同伴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一字一句地说罢，安若素将剑尖指向红衣人，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飘忽，但坚定的语气却不容置疑，“我不会放弃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大侠？哈哈哈哈哈……”红衣人听到安若素的话，仰天长笑一声，讥笑道，“好一个端方耿介的大侠。”
红衣人狠戾地望着安若素，“可我生平最恨大侠！”
说着他抓过躺在地上的萧无泪，又阴恻恻道：“今日，我就要你大侠梦碎！”
说话间，红衣人一挥手，一团黑雾再次出现，围绕在安若素的周身，将她困在原地。
将萧无泪带到炼丹炉旁，红衣人手腕一转，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他的手中。
扯开萧无泪的衣衫，红衣人在他的肩膀处比划着匕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下刀的地方。
“让你们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天都要亮了，我得抓紧时间咯。”红衣人说着，一刀划向萧无泪的肩膀，继而又顺着肩膀往脖子的方向滑动。
“住手！”安若素怒目睁眉，疯狂地挥舞着雁荡剑斩向黑雾。
但这团黑雾与之前的却是完全不同。
雾中没有刀片袭来，反而如同绳索一般，牢牢地将安若素困在原地，让她移动不得。
“你放开他！”
看到萧无泪肩膀锁骨上汩汩流下的鲜血，安若素绝望地大喊：“你放开他！我来替他！”
哼笑一声，红衣人回首看向安若素，冷冷地说：“别急，我知道你是个义薄云天的大侠，要和同伴生死相依，等他们死了之后，就会轮到你了。”
眼前血红一片，安若素机械地挥舞着雁荡剑，心却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她知道今天他们几个人怕是在劫难逃了，但她不想看到其他人死在自己眼前，于是她只能咬着牙，声音嘶哑地说：“你先杀我，你让我先死……”
“同伴死在眼前的滋味不好受吧？”红衣人闻声，瞬间想到了师兄和师妹死前的模样，愈发的恨意勃发。
于是他又一刀划向萧无泪，一股鲜血喷薄而出，落在他的眉骨之上，“可是弱者，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不要……”安若素看着红衣人的动作，绝望地摇着头，眼中泪水混着血迹淌下。
而另一边瘫倒在地的白念宸，此刻恢复了一些体力，他趁着红衣人对着萧无泪挥刀之际，用尽最后的力气，破开了安若素周围的黑雾——
黑雾便如那口大缸一般，内里坚固，外表却全是破绽。
“快走！”白念宸丢掉破解黑雾的石头，拽着安若素一边跑，一边喊道。
现在所有人中，只有他和安若素还有余力，若是他们现在离开，还有活命的机会。
“替我们报仇……”燕凌靠着已经昏迷的空遁，虚弱且绝望地笑了。
因为燕凌知道，即使白念宸和安若素能逃跑，但他们也活不下去了。
在安若素他们搬来救兵之前，红衣人一定会杀了他们。
所以燕凌没有让安若素找人来救他们，而是说了报仇。
然而安若素却挣开了白念宸的手，拎着剑回身就往红衣人的方向踉跄跑去。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明明已经重伤脱力，但安若素却依旧坚定地冲向敌人，用行动来表示——
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同伴死在她前面。
白念宸看到安若素挣开自己，头也不回的原路返回后，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而奋力冲向红衣人的安若素只想尽最后的努力。若能成功，那大家都能活下去，若是失败，那就和大家同生共死好了。
然而，事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还没有接近红衣人，便再次被黑雾缠上，无法继续前进了。
似乎一切只是在做无用功。
被困在黑雾中，安若素苦笑一声。
在生死面前，她又一次那样的无能为力。
明明她已经学了十数年的武，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但她还是救不了她，救不了他们……
安若素拼尽全力地冲刺，不顾身上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滴滴点点，她宛如一只不知疲倦的野兽。渐渐地，她的眼睛也染上了血色，不知疲倦地提剑劈向黑雾，眼神里满是疯狂的执拗。
在场之同门，包括始终没有抬脚离去的白念宸，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皆是如鲠在喉。
每个人心里尽皆想着，若往日里再努力些，是否就不会是今日局面……
绝望充斥着这一片的天际。
红衣人看到众人已然失去了生的希望，呵呵一笑，用匕首尖挑开萧无泪肩膀上的伤口，兴奋道：“临死前，让你们见识一下，我扒皮的功夫……”
“铮——”
就在红衣人准备扒皮之际，突然一声琴音响起，红衣人手中的匕首啪的一下掉落在地，人也面露迷茫之色。
一瞬间后，红衣人回过神来，脸色大变。
“惑音术！四大怪人！”
红衣人话音一落，四道身影，由远及近，倏忽间便出现在小院之中。
看到四大怪人后，还清醒的几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老师来救我们了！
唯有安若素，对于四大怪人的到来恍若未觉，在禁锢自己的黑雾消失后，她便丧失理智一般，睁着一双满是执拗，却黯淡无光的眼睛，魔怔了似得，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提剑冲向红衣人。
即使身上的伤口随着她的动作，血流得更快了，她也凭着一股执念，想要手刃红衣人，解救她的伙伴。
只是下一瞬，她便脖颈一痛，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之中。
昏迷前她只看到了正收回手的卖菜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