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青翠的枝叶在树梢连绵,织成一张硕大的绿云,斑驳了初升的红日洒下的光辉。
一条蜿蜒的河流泛着粼粼波光,自山顶一路流淌而下,日复一日,将岸边的石块冲磨得圆润光滑。
安若素半闭着眼,顺着流水,恍恍惚惚地往山下走去。
直到踩到一颗圆溜溜的石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这才清醒了几分。
“还有多久才能下山啊。”安若素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有气无力地问道。
燕凌也十分困倦,但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道:“才走了一半的路,还得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回到学苑。”
“啊?还得半个时辰?”安若素生无可恋地哀嚎一声,伸手去拽萧无泪,想要借一借力,结果却将迷迷瞪瞪的萧无泪拽了个踉跄。
“怎么了怎么了?到地方了?可以吃饭了?”萧无泪站稳身子后,似乎才睡醒一般左顾右盼地问道。
安若素闻声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早着到呢,饿着吧。”
捂着肚子,萧无泪一张俊脸皱巴巴地,十分委屈,“我真的好饿,那只烤鸡,我一口都没吃上……”
说着萧无泪还咂了咂嘴,似乎想要品尝到昨夜那只烤鸡的味道。
“谁吃到了?就连回答最好的那个也没吃到啊。”安若素瞥了一眼白念宸。
昨夜,老叫花子让他们观天,说是表现好的有烤鸡吃,可惜除了白念宸,没有人的表现让老叫花子满意。
而白念宸,则是太让老叫花子满意了,满意到两个人愣是说了一整晚。
烤鸡都糊了!
“不过,相比较饿,我更困,我现在只想睡觉。”安若素上下眼皮好像在打架一般,难舍难分地纠缠着,根本睁不开。
空遁也一边瞌睡着,一边说道:“我也好困啊……”
明明昨天夜里在老叫花子和白念宸说话时,大家都露天席地的睡了一会儿,但不知为何,被叫醒后反而更困了。
或许是观星太伤神了,即使他们也没观出个所以然。
“下山后我一定要睡他个天昏地暗!”安若素十分没有出息地振臂一呼,好像在说什么豪言壮语。
“这样不好,下山后还是得先吃点东西再睡,不然肚子里空落落的,睡觉都睡不痛快。”萧无泪却持反对意见。
“我觉得还是要先睡觉,睡醒了再吃,不然坐都坐不住,怎么吃啊。”
安若素为了不让自己走着走着就睡着,只能打起精神和萧无泪插科打诨。
说着,安若素还拽了把直闭眼睛的空遁,“你准备先吃饭,还是先睡觉?”
空遁闻言努力睁开眼睛,憨厚地呵呵一笑,“我想现在就吃饭,然后下山后直接回去睡觉。”
“你倒是能异想天开。”安若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萧无泪闻言展开双臂,顺着空遁的话,仰头叹道:“如果这时候能从天而降点吃的就好了。”
安若素嗤声一笑,“你俩还真会白日做梦。”
然而这句话音才刚一落下,一个油纸包便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安若素的怀里。
低头看着自己下意识接住的沁出了油花的纸包,安若素愣了愣,然后顺着油纸包投来的方向抬头看去。
一株高耸的绿树枝头,云朵儿坐在树杈上,正拿着一个包子一口一口吃着。
“云朵儿,这一晚上你去哪儿了?”安若素见状连忙问道。
昨天晚上观星的时候,云朵儿便不见了踪影,没想到现在居然出现了。
安若素问完话,才看到云朵儿居然正在吃包子。
于是她瞬间就联想到了自己手里的油纸包,连忙低头拆开,发现里面正是一个个还冒着热气的、白胖的肉包子!
闻着那香喷喷的味道,安若素几乎是眼含热泪地望着手里的包子。
就在安若素欣喜不已之际,旁边伸过来两只手,飞速地拿走了两个包子。
“天上真的能掉包子啊。”
萧无泪虔诚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包子,眼角不知是困还是真的感动到不能自抑,竟是沁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像是捧着绝世珍宝一般捧着两个包子,萧无泪仰头望向树梢的云朵儿,语气哽咽。
“大恩不言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只要你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我萧无泪绝无二话!”
许是绝无二字,唤醒了空遁困顿茫然的心魂,他猛地冲上前来,准备分包子。
又困又饿的萧无泪被空遁魁梧的身躯挤开时,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但他却无动于衷,依旧热泪盈眶地望着云朵儿,还举起了手中的包子,冲云朵儿鞠了个躬。
从安若素手里接过包子的空遁,站在萧无泪身边,嗷呜一声一口咬下小半个包子,抬起头,对着云朵儿感激地道:“多谢小师妹!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不理会作怪的二人,云朵儿身形缥缈的从树梢落了下来,一如往常的沉默。
昨夜老叫花子叫他们观星时,她早早就耐不住性子,寻了一颗粗壮的大树睡了个整觉。
早上被饿醒了后,就去山下吃了早饭。
吃完她又多买了一些,只不过她单独装了一份准备给燕凌,而其他人的只是顺带而已。
安若素将油纸包里的包子给大家分完后,一手一个包子走到云朵儿身边,张开手臂就想要去揽云朵儿的肩膀,“好云朵儿,够意思!还好有你,不然我们怕是要饿死在路上了。”
然而安若素张开的手臂并没有碰到云朵儿,云朵儿闪身一让,就躲过了安若素的动作,而后她走到燕凌身边,趁着众人不注意,扔过去了另一个稍小一点的纸包。
燕凌接过这个油纸包后愣了愣,脸上一红,但他却没有声张,而是默默地收下了云朵儿的好意。
吃了包子,众人虽是填了肚子,但却愈发的困倦了,于是一路跌跌撞撞回了学院后,也顾不得其他,纷纷回房补眠去了。
日月轮转,一整个白日,已然被不正学苑的众人睡了过去,直到暮色四合,安静了一整天的学院才又有了声响。
安若素抻着懒腰走出房间,看着天上一轮亮堂堂的明月,以及一颗颗璀璨的星星,瞬间就回想起了昨夜的痛苦。
抖了抖肩,连忙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
抻了抻有些褶皱的衣摆,安若素准备去找萧无泪和空遁,一起吃个宵夜喝个小酒。
只是一抬头,她却看到了正抱臂站在自己院外的白念宸。
“你怎么在这儿?”安若素奇怪地看着他,问道。
瞧着白念宸那稳稳当当的模样,显然不是刚到,而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今晚有课,就差你了。”
白念宸言简意赅地说道。
一听这话,安若素连忙回身进屋取了自己的雁荡剑剑,而后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了院子。
“要上课你怎么不早点叫我?”安若素路过白念宸时,瞪了他一眼,忿忿说道。
“男女有别。”白念宸淡淡地说。
对这四个字,安若素嗤之以鼻地一笑,又回头睨了一眼还未动的白念宸,扔下一句。
“伪君子。”
白念宸听到这个评价,也不恼,只是在安若素又向学堂的方向跑了两步后,才出声。
“你走错了,今天的课,要下山。”
猛地刹住脚步,安若素气不顺地回头瞪向白念宸,反手用雁荡剑剑的剑柄隔空点了点他,“不仅是个伪君子,还是个小人!”
说着她便调转方向,快步走去。
路过白念宸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白念宸也没有躲,只是在被撞后,沉默地跟在安若素身后往山下走去。
其实他方才是准备去叫安若素的。
只是在进房间后,看到安若素眼底的青色时,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反而退了出来。
反正木匠老头也没说几时要到,让她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只是白念宸一向不善表达,自己今晚难得升起的善意,也不必叫安若素知晓了。
一前一后的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下了山。
只是一直走在前面的安若素在山脚下,却慢下了步伐。
白念宸见状低头一哂,没有出声,只是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在几息后越过安若素,去前面带起路来。
安若素忿忿地瞪着眼前高大的背影,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一路向城西而去。
途中,安若素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却想到方才白念宸做出的事情,又忍了下来。
好在两人腿脚都十分利落,路途也不算太远,很快就走到了城西一处并不怎么起眼的小院前。
隔着栅栏,可以看到云朵儿、燕凌和赵熙三人,此刻正蹲坐在院子里沉默地锯着木头。
而他们身边还杂乱地摆放着各种木料和工具。
白念宸无声地推开小院的木门,也没有和三人说话的意思,只是径自走到角落,捡起放在地上的一块木头,又拿了一把刻刀,动作缓慢地刻起木头来。
安若素看到院中的场景愣了愣,迟疑地走了进来。
燕凌看到她抬起头笑了笑,而后又专心致志的锯木板。
“这什么情况?”安若素越过一地的木料和工具,走到白念宸身边问。
白念宸没抬头地说:“这节课是机关术,但木匠表示,要想学机关,先要会做木工。”
说着,白念宸略略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一院的木料和工具,“选一个感兴趣的物件,动手做出来就是这节课的任务。”
“做木工……”安若素抽了抽嘴角,一字一顿地说。
缄默半晌,安若素才哄好自己。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只要能学到真本事,一切的苦难和折磨都是值得的。
叹了口气,安若素一边翻着院子里的木料,一边又问道:“对了,怎么就你们几个,萧无泪和空遁呢?”
白念宸闻言手下刻刀一顿,他沉默良久,在安若素不耐烦的追问声中才开口道。
“萧无泪和空遁夸下海口,要做大件儿的东西,木匠带他们去城郊砍树了。”
安若素闻言挑了挑眉,疑惑道:“现去伐树?他俩要做什么啊?湿料不能用吧?”
说话间,安若素挑好了一块将近五尺长,一尺宽的木料,正准备去找趁手的工具。
白念宸见状,顿了顿,沉吟几息后,委婉地提醒安若素。
“你要是想做大物件,院子里的木料都不大合适,还要去重新砍树,怪麻烦的,你不如选个小巧一些的做。”
安若素却没听懂白念宸话里的好意,她瞥了一眼白念宸手里拳头大小的木料,摇摇头啧了一声,“你不懂,木工这种活儿,是越精细的越不好做,我简单做个框架,不比你雕刻容易嘛?”
白念宸闻言,不禁想到了方才木匠的话,有一瞬间的欲言又止。
但看到安若素已然寻了工具动起手来,知道她不是个听劝的人,便没有继续说什么,只任凭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