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绿树间，安若素不急不缓地向山顶行去。
这条路，初来不正学苑时，她曾走过一次，那次她走得不情不愿，怨气横生，生生用了一个时辰，才跟随着其他人一同到达山顶。
而这次，这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却走得万分坚定。
踏上山顶后，在山岚飘飖间，有一道背对着她，英姿飒爽的身影，正负手持剑而立，衣袂随风翻飞之下，这道背影愈发显得缥缈出尘。
正是卖菜婆寒霜。
看到寒霜挺拔的背影后，安若素脚下的动作微微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提步毅然决然地走向寒霜。
“你来了。”听到身后跫跫足音的寒霜没有回头，淡声说道。她的声音在旷寂的山顶有些许的空濛。
话落，她回过头，一双炯然的眸子，将安若素牢牢摄看住，“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要随我学武吗？”
“我确定。”安若素目光坚定且执着地说，“我要随您学习武艺和剑术。”
“我的剑，只会杀人。”寒霜定睛注视着安若素，“如此，你还要学吗？”
闻言安若素蓦地一笑，将手中的雁荡剑架上臂弯，而后突然拔剑出鞘，剑身银光一闪后，安若素横剑在身前，笑着说道：“我的剑，是为守护，而杀人，亦是守护。”
寒霜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那就开始吧。”
话音一落，寒霜便挥剑而来。
安若素偏头躲过迎面而来的剑锋，举剑去挡，却只听噔的一声，她没有接住寒霜的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寒霜见状，不辩喜怒地说：“再来。”
话落，寒霜便再次举剑而上，而这次，安若素退后了三步依旧没有站定，甚至直接摔倒在地。
“不堪一击。”寒霜看着安若素，满眼嘲讽，“你若是伤还没好利索，就回去躺着养伤，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我好了！”安若素用剑撑着爬起来，心绪起伏不定。
她没有想到，她居然连寒霜的一招都接不住。
看来上次对战，寒霜还是手下留情了。
“好了，怎么还这么弱？”寒霜却嗤笑一声，收剑要走，“我看，你还是回去继续修养吧。”
“不，我的伤已经彻底好了！”安若素咬着牙，反守为攻，提剑攻向寒霜。
为了养伤，安若素这回足足躺了半个月，才在燕凌的精心医治下，以及白念宸送来的疗伤圣药的辅助下好利索。
这半个月她躺得骨头都软了，好不容易痊愈开始上课，她自然不肯再继续修养下去。
因此安若素提起了全副心神，使尽了浑身解数，与寒霜一招、两招地周旋起来。
寒霜见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笑了笑。
从见安若素第一面开始，寒霜就知道，她吃激将法这套，是以方才为了将她的潜能激发出来，寒霜故意嘲讽了两句，果然，安若素上当了。
目的达成，于是寒霜便收敛了几分剑气，与安若素你来我往地对打起来。
直到日影西斜，寒霜才收起短剑，翩然下山。
留下安若素一个人大汗淋漓地躺在山顶，胸腔急速地起伏着。
好半晌，安若素才喘匀了气，可浑身散架了一般的酸疼，让她连站起身都觉得费劲儿。
但她还是坚持着撑起雁荡剑，缓慢又僵硬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这个卖菜婆，心也太狠了。”揉着肩膀被剑背打出来的青肿，安若素撇了撇嘴，“下手这么重，明天还怎么上课。”
“等我能打过她了，一定也要让她尝尝下不来床的滋味！”
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地抱怨着，但安若素翘起的嘴角，却昭示了她的好心情。
实战果然是进步最好的方式。
虽然只有一天的时间，但安若素觉得，她今天比之前几年学到的东西还要多，还要有用。
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小有所成了。
是以今日颇有些进益的安若素心神荡漾，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俗称——显摆。
然而她下山后，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
奇怪地挠了挠头，安若素站在膳堂中，满脸迷茫。
今日按理说应是学苑休沐的日子，可为何每个房间里都没有人，膳堂也不见人影，难道他们下山了？
可是所有人一起下山，这也不太可能啊。
而且他们下山的话，肯定会和自己说一声，问问需不需要带些什么东西之类的。
不上课，又没下山，那这些人都去哪儿了？
安若素正满心疑惑之际，抬眼就看到了向着她走来的燕凌。
“燕凌。”安若素高兴地挥了挥手，连忙上前几步去迎，又连声问道，“你这是从哪儿来？其他人呢？今天不是休沐日吗？我怎么一个人都没瞧见？”
燕凌看到安若素后莞尔一笑，刚想开口，就听到她一连串的问话。
面上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几分，燕凌没有回答安若素的话，只是说：“你先等我一下，我把药材送去厨房，就带你去找他们。”
“行。”安若素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陪着燕凌将药材送给膳堂的大师傅后，便一起往学堂的方向走去。
看到燕凌带路的方向，安若素有些疑惑，“他们在学堂？今天不是休沐日嘛？怎么还去学堂了？他们这么勤奋吗？”
燕凌闻言眨了眨眼，故意卖关子地说：“你去看了就知道。”
瞥了燕凌一眼，安若素不大高兴地嘟囔说：“神神秘秘的，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两人偕行到了学堂门口，燕凌停下脚步，抬了抬下巴，示意安若素去开门。
皱着眉头，安若素迟疑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学堂大门，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门内有两道身影正背对着她。
一个身着紫红袈裟，顶着一颗锃亮的光头，一步一步挪蹭着后退，不知在做些什么。
一个则白袍锦衣，手持墨玉棋子，在一旁自己与自己下着棋。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他还淡淡看过来一眼。
“院长和空遁？”安若素看到二人后，愈发觉得奇怪，“他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
怀着满心的好奇，安若素顺着半开的门，侧身走进学堂，这才看清了学堂内的模样。
学堂内原先的书案、桌椅全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间空旷的房间。
而空遁此刻，正双手握着一支巨大的毛笔，弯着腰，在地上写着字。
那支毛笔并不是平常所见的竹木杆，而是铁铸的，还是十分巨大的一支，安若素比量了一下，笔杆都快和她的腰一般粗了。
再看空遁头上的汗水，还有那颤抖的手腕，安若素惊讶地啧了一声。
空遁那么大的力气，拿着这支笔都这般辛苦，也不知这笔到底有多重。
而他还要用这么重的笔去沾满清水，在地上写字，可见他有多么辛苦。
“徒有一身力气，却做不到举重若轻，刚柔并济，那便只是无用的蛮力而已。”院长燕怀修落下一颗棋子，拿起棋盘旁边的竹鞭，头也没回，却准确地敲上空遁的手腕，“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再加一百字。”
瞥见空遁的苦瓜脸，安若素暗中咂舌，刚想开口替空遁求个情，身后的燕凌却一把拉住了她，将她带出了学堂。
关好门后，燕凌小声开口：“不要打扰院长上课，不然空遁会被罚的。”
安若素啧然有声：“我打扰上课，为什么罚空遁？”
“因为空遁现在跟着院长学习，不管谁犯错，院长都只会惩罚空遁。”燕凌说到。
闻言，安若素耸了耸肩，又问道：“空遁在上课，那其他人呢？”
“跟我来。”燕凌低声说罢，便往旁边走去。
随着燕凌绕过一丛竹林，安若素忽然眼前一亮，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怪石嶙峋又花团锦簇的小院。
此刻老叫花子和白念宸，正垂头站在院子里的一处沙盘前。
安若素瞅瞅身后的竹林，又看看眼前的小院，很是惊奇，“这里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她虽然在学苑的时间不长，但也几乎每个地方都去过了，却从来没见到这座小院。
“夫子在竹林里设了阵法，所以平时看不到这里。”燕凌为安若素解惑道。
“原来如此。”安若素恍然大悟后，指着白念宸又问，“他这也是在上课？”
点了点头，燕凌轻声道：“是，白念宸如今在学奇门遁甲。”
话落燕凌又示意安若素和他离开。
而后两人又去了后山的药田凉亭，看到了正在辨认药材的云朵儿。
接着，燕凌又带着安若素下山去了瞎眼木匠的院子，和正在削木头的萧无泪打了招呼，而后又去了万花楼，见到了正在和聆音公子学习的百里柔。
直到走出人声鼎沸的万花楼，安若素还是有些懵，“这是怎么回事？学苑不是集体授课吗？”
她不过只是躺了半个月而已，怎么一起来，她的伙伴们都开始各自上课了？
“你能随寒霜夫子习武，其他人自然也能单独上课。”调侃了安若素一句后，燕凌笑了笑，解释道，“本来最初几天的课程，就是为了发掘大家的天赋，以及各自的倾向和喜好，不正学苑本就不是集体授课，不然怎么会只招收几个学生？”
“那他们这是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了？”安若素仰头问道。
“是啊，自从被红衣人绑走这件事后，大家都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开始一心向学了。而这半个月，经过和夫子们的探讨，大家也都找到了自己想要学习的方向，开始各自和夫子们学习了。”
说到这里，燕凌颇为感慨地道，“这一次事过后，我也认识到了自己武艺的不足，如今也开始跟着云朵儿学一些精巧功夫，算是与她互帮互助了罢。”
听完燕凌的话，安若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眯起眼睛，有些故作的恶狠狠，“所以这半个月来，你们其实一直在背着我偷偷努力？”
燕凌闻言，掩唇虚咳了一声，继而在安若素不善的目光中讪笑一声，连忙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