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倾洒而下，山壁上一颗颗萤石斑斓绚丽，温泉的水雾缭绕，氤氲了视线。
此刻不知为何，明明山洞中一片静默，安若素却觉得有些震耳欲聋。
耳边全是空遁的那句扮做和尚下山的话。
“灯下黑？”整个人藏在石头后面的赵熙，在安静了片刻后，才开口道，“就这么简单？”
“主要是空遁和尚的扮相还挺唬人的。”
萧无泪失笑摇头，望着身边憨厚老实的空遁，啧啧称奇，“谁能想到，这个冒着傻气的大和尚，会是个土匪出身呢。”
安若素闻言，终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着应道：“这倒是，当初看到他吃肉我就被震惊到了，这回要不是他自己承认，我可不敢相信，他居然是个土匪。”
“因为他行的是匪道，修的却是佛心。”燕凌一言蔽之。
白念宸闻声认可地一笑，而后将身子靠在山壁上，没再说话，而是闭眼假寐起来。
“要不说还得是咱们燕凌夫子，就是有文化。”萧无泪调侃着说。
话至此，众人算是彻底撂下了空遁的原本身份。
不管是不正学苑的大和尚空遁，还是劫了生辰纲被通缉的土匪王顺，他就是他，一个心存善念的人。
再次安静下来的山洞中，一股无声的默契悄然流淌开来。
一刻钟后，燕凌出声提醒道：“大家差不多可以出来了，温泉不能泡太久。”
舒惬地叹了一声，安若素站在水里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感慨道：“好久没这么舒服了……”
其实安若素进入学苑也不过才几天而已，却因为那些心狠手辣的老师，让她觉得度日如年。
“说起来，我们今晚就在山洞里睡吗？”另一边的萧无泪穿着衣服问道。
“里面有两块很平整的大石头，我之前来的时候铺了一些稻草，一会儿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了。”燕凌说道，“就是不如床榻绵软舒服，大家将就一下。”
萧无泪一边系着腰带走出来，一边说道：“有地方睡觉就行，我可不想这么晚了，再走下山。”
空遁跟在萧无泪身后，倒是不关心住的地方，反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咱们还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抓着雁荡剑的安若素和云朵儿相偕走了出来，闻声，她也附和道：“我也饿了，咱们的吃的还够吗？”
因为马车被山顶碎石砸的四分五裂，放在车里的衣物什么的倒是没有损失，可他们准备的食物酒水，却有一大部分不能吃了。
燕凌翻看了一下剩下的食物，摇了摇头，“只剩下两包点心了，恐怕不够。”
“咱们不是买了好多烧鸡酱牛肉吗？都没了？”安若素跑过去和燕凌一起翻看。
“当时都打开了，马车碎了后，都脏了，吃不了了。”燕凌叹了一声。
“那怎么办？今晚不会要饿肚子吧？”安若素皱着眉头说。
燕凌闻声又叹了口气，垂下眸子，“看样子今晚大家只能饿着了。”
“不是吧？在学苑挨饿也就算了，怎么出来玩也要挨饿啊！”安若素欲哭无泪。
然而就在她痛苦的要捶胸顿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几声闷笑。
她转头看向背对她的燕凌，突然反应过来。
“好啊燕凌，你骗我！”
见安若素反应过来，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早都发现了燕凌的小心思。
看着笑话自己的一群人，安若素不乐意了，伸手一个一个点过去。
“你们找打是不是？居然合起伙来骗我？”
白念宸抱胸斜靠着山壁，瞥过来一眼，“是你傻，守着个偌大的山林，还能觉得会挨饿。”
安若素却懒得搭理白念宸，只举着雁荡剑去追笑得最大声的萧无泪和空遁。
看到三人又闹了起来，白念宸无奈地扬声：“好了，别闹了，安若素你和我去抓些野味回来。”
“咱俩去？”安若素闻声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白念宸，指指自己，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然呢？”白念宸看了安若素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
安若素看着溶洞里的人略作思索。不得不承认，她和白念宸去是最为合适的。
燕凌还要收拾床铺，而且他对这里最熟悉，可以带着其他人去打柴取水。
空遁力气太大，招式也是大开大合的类型，只怕野味抓到了也不能吃了。
而萧无泪只会跑，指望他肯定不行。
至于云朵儿和赵熙……
摇了摇头，安若素只能不甘不愿地说：“行吧，咱俩去。”
说着安若素就拎着剑往洞口走去。
白念宸则跟在她的身后，准备一同离去。
这时，望着两人的背影，萧无泪突然出声和空遁道：“说起来，他俩今天还救了你呢。”
“是啊，今天他们两个人一斩一砸，配合的着实默契。”燕凌也跟着感慨了一句。
当时四匹骏马带着马车急速向前，若是没有他二人的当机立断，只怕空遁不是被落石砸伤，就是跳车时会摔伤。
“对哦。”空遁听到萧无泪和燕凌话，挠了挠头，憨憨一笑，“当时我没反应过来，都没跟他们说谢谢呢。”
说着，空遁便扬声，冲着快走出山洞的安若素二人说道：“今天谢谢你们啊！”
听到空遁的道谢，白念宸脚下一顿，随意摆了摆手，便越过安若素向外走去。
而安若素则红着耳朵回头，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说：“客气什么。都是同门，自然应当守望相助、互相关照。”
说完她又虚咳了一声，拍拍胸脯，“不止空遁，以后你们每个人我都会仔细照应的。”
话落她便步履匆匆地追着白念宸出了溶洞。
洞外的月光更加明亮，将山林间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安若素看着站在溶洞口等她的白念宸，啧了一声，“你今天倒是挺仗义。”
居然冒着被落石砸到的风险，和她一起去救空遁。
白念宸闻声睨了一眼安若素，没有说话，转身往林子里去了。
见状，安若素瞪大双眼，嗤了一声。
本想换个方向去打野味，但安若素犹豫了一下，想到上山时遇到的山匪，还是没有擅自行动，而是气呼呼地追了上去。
而当两人离开后，山洞里的大家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燕凌眉眼柔和地问：“对了，你们谁会搭土灶？”
泡完温泉的赵熙依旧裹着一身黑袍，闻声说道：“我来吧。”
说着她便转身，在山洞里寻找起合适的石块。
“那你们两个去捡些柴回来？”燕凌看着萧无泪和空遁，“不用走远，就在溶洞旁边的林子里就行。”
萧无泪和空遁点头应下后，便转身去了。
燕凌又看向云朵儿，“你去收拾一下稻草，铺在里面的石头上，可以吗？”
云朵儿没有答应，而是看着燕凌问了一句：“你做什么？”
“我去打水。”燕凌好脾气地回答。
虽然他知道云朵儿身手很好，比他还要好，但还是下意识地想让她去做安全简单的工作，毕竟云朵儿看起来真的太小了。
然而云朵儿却不肯接下燕凌的好意，听完他的话后，便拿了仅剩的陶壶快步走出了溶洞。
显然是打算自己去打水。
见状，燕凌愣了愣，但却没有出声阻止，而是在云朵儿的背影消失后，摇着头去铺稻草了。
……
红色的火苗窜得很高，将架在火堆上的野兔烤得喷香。
安若素一边嗅着扑鼻的香味，一边小心地翻转着烤兔。
“兔子快烤好了，你们怎么样了？”
“我烤了七条鱼，还剩几条小的没烤，可以留着明天早上炖汤。”萧无泪说着，从草叶上拎起了几条巴掌大的小鱼。
“行，这个大小的鱼还不够塞牙缝的，不烤就不烤了。”安若素抽空瞥了一眼说道。
另一边一个土灶旁，空遁正蹲在那儿给陶罐里面撒盐，一边撒一边说：“鸡汤也快好了。”
烤兔、烤鱼和鸡汤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让本就饥肠辘辘的安若素愈发的馋了。
“还好咱们的调料盒还能用，不然就得吃没有滋味的野味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饥饿感，安若素随口说道。
萧无泪眼巴巴地瞅着安若素正手里的野兔，说道：“就是可惜了咱们的酒，好几坛呢，都被砸碎了。”
听到这话，燕凌挑眉一笑，起身向溶洞深处走去。
察觉到他的动作，其他人抬头看了一眼，但都以为他是去看稻草铺没铺好，所以完全没有人在意。
几个人的眼睛都牢牢地盯着安若素手里的烤兔。
“好了没呀？就等这个兔子了。”萧无泪催促。
“快了快了。”安若素也饿，但还是准备将兔子烤到最合适的火候。
“差不多就行了。”萧无泪拿着用树枝削出来的筷子扎了扎烤兔，却被安若素嫌弃地打了一下手。
“别乱动！”安若素瞪向萧无泪。
然而就这一眼，安若素便正好透过萧无泪，看到了从溶洞深处走回来的燕凌。
惊喜地站起身，安若素指着燕凌，连声问道：“燕凌，你这是从哪儿找的？”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向燕凌。
只见他怀里正抱着一个用红绸封着口的坛子。
“是酒吧？燕凌，你抱得这个是酒吧？”
萧无泪本来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兔子，这会儿也顾不得兔子熟没熟了，脚下一转，一晃就跑到了燕凌身边，埋首在他怀里的酒坛上沉醉地嗅着。
燕凌笑着走到火堆前坐下，将酒坛递给眼馋不已的萧无泪，“就这一坛了。”
因为发现了这处溶洞，之前燕凌上山采药时，便偶尔会在这里住下。
这酒则是他寻了合适的药材后，用山泉水酿得酒，是为了他在这里过夜时，可以喝一点取暖。毕竟山间夜里，实在寒凉。
本来酿了三坛，但如今就只剩下这一坛了。
“够了够了，有酒我就知足了，哪还敢奢求更多！”萧无泪揭开封层，一股浓醇的酒香瞬间压过了烤兔烤鱼鸡汤的香味。
“好酒！”萧无泪阖眸感叹。
“可是咱们没有杯碗，这要怎么喝？”燕凌问道。
“就这么喝呗，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萧无泪说着，便端起酒坛仰首灌了一口。
喝完酒，萧无泪嘶的一声，一抹嘴角，将酒坛递给身边的空遁，“尝尝，这酒可不一般！”
空遁接过酒坛，也仰头喝了一口，而后龇牙咧嘴地递给燕凌。
燕凌见状，笑着道：“这是我自酿得药酒，酒性烈，酒劲也比较大，大家要量力而行。”
说着他喝了一口又递给了云朵儿。
看着云朵儿沉默地接过酒坛喝下一口，燕凌的耳根微微有些发红。
早就跃跃欲试的安若素，从云朵儿手里接过酒坛后，猛地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这酒可真够烈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酒坛递给白念宸，“燕凌你酿酒的功夫不错啊，回去给我酿几坛如何？”
“当然可以。”燕凌应道。
说话间，安若素手里的酒坛依旧没有人接过，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白念宸，不满地说：“拿着啊，到你了。”
白念宸看着酒坛口的酒渍，敬谢不敏道：“不必了，你们喝吧。”
“你嫌弃我们啊？”安若素看到了他眼底的抗拒，很不乐意地开口。
白念宸没有应声，但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
见状，安若素一笑，作势要将酒坛越过白念宸递给赵熙，结果却在途中杀了个回马枪，直接将酒坛口怼在了白念宸的嘴上，而后她一抬手，就灌进去了一口酒
突然灌进来的酒水让白念宸呛了一下，而后他不满地的挪开身子，擦了擦嘴角，眼神凌厉地看向安若素。
安若素却不惯着他，又将酒坛往前递了递，恶狠狠地说：“自己喝，大男人矫情什么！大家都一起出生入死泡过温泉了，你还嫌弃个什么劲儿！”
白念宸闻言，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般接过了酒坛喝了一口后，又递给了赵熙。
赵熙喝完，酒坛又回到了萧无泪手里，这时，野兔也烤好了，众人便就着野兔烤鱼，一人一口的喝着酒。
本来燕凌还想劝两句，但想着反正今晚无事，醉了也就醉了，因此便没有多说什么。
烤兔烤鱼吃光后，一坛酒再怎么省着喝，也见了底。
众人便又端起陶壶，一人一口的分着鸡汤。
渐渐地，酒劲上头，火堆旁边的几人都有些轻飘飘地失了稳重。
安若素酒量本就不大，今晚又在空着肚子时就喝了酒，这会儿便有些醉眼朦胧，她望着空遁和萧无泪，伸出手晃了晃，说道。
“今天！咱们大家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空遁和萧无泪也都坦白了身份，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了，该说的就说了吧！”
说着，安若素眨着眼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咱们这些人里，不仅有第一神偷、土匪，还有我！我老爹是衍朝首富，我是首富之女！”
首富之女四个字一入耳，萧无泪眼睛一亮，搓了搓指尖，十分兴奋地开口询问：“你爹是那位富可敌国、产业遍天下的首富安锦鸿 ？”
得意洋洋地一扬头，安若素借着酒劲装腔作势道：“正是家父！”
“可惜了，富绅地主我偷了不少，可这首富之家，我却还没去过，也不知错过了多少宝贝！”萧无泪遗憾地说。
闻言安若素扬手作势要打他，“怎么，你还想去我家做贼？”
嘿嘿一笑，萧无泪藏在空遁身后点了点头，故意玩笑道：“首富之家的宝贝摆在眼前，那我肯定得试试啊！”
安若素闻言酒意上头，胡乱一挥手，慷慨地说：“不必试，都是自家兄弟，看上什么，随便拿就是！”
萧无泪哈哈一笑，“安女侠这么大方？”
醉眼朦胧地颔首一笑，安若素道：“对待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自然要大方。”
话落，她便将期待地目光投向其他人，试图让其他人也大方一下，将自己的秘密坦诚吐露。
然而却始终没有一人开口。
“什么意思？你们什么意思！”安若素见状不满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说好的生死之交呢，什么也不说，你们可太不够意思了！”
说着她走到白念宸身边，噌的一下，雁荡剑出鞘。
将剑横在白念宸颈边，安若素扬声质问：“你说，你先说，你是什么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人，是个什么出身！”
白念宸撩起眼皮，淡漠地看着眼前的醉鬼，懒得出声。
然而一旁的也有些醉了的燕凌，看到安若素拿着剑，心里一急，便晕乎乎地开口道：“别，别伤他，我知道他的出身，我告诉你。”